颜堇昀含蓄地点了点头，“她那天打电话给我，问我什么时候回梧城，说公司让她接一部新戏，她心里有些拿不准，想让我帮她看看。”
    “她最近事业发展的还挺好的，公司也很看重——只是比不上娜娜，娜娜才是真正的风头正劲呢，我看着都想去龙城找她了，只可惜她拍戏繁忙，前几天又进组了，都不能在龙城久住。”
    “胡闹！”楼筱玥说得正在兴头上，话音未落就被父亲楼山倾厉声打断，“天天想着往外跑，我看你的心都给养野了。怎么，也惦记着离开秦都，一辈子不回来？”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指桑骂槐，颜堇昀瞳仁一缩，下意识就想要开口。楼孝珩却在这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她，视线中带着些许恳切。
    莫名的，颜堇昀话到口边却说不出来了，不上不下地卡着难受，只好再咽下去，只冷眼旁观——她才不信楼筱玥不会对这句话生出反弹来。
    果然，楼筱玥就像是被针戳到了一般，立时就要顶嘴，“爸——”
    “你这人怎么回事？”徐馨走过去轻轻拍了丈夫一下，“爸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好，训了儿子训女儿，有完没完？”
    “我——”
    楼山倾开口欲辩，但是楼远章似是也看不下去了，照猫画虎地打断了儿子的话，“够了，都消停些吧。”老人家一开口，果然没人再胆敢造次，大家纷纷闭嘴，等待楼远章的下一步指示。
    “你就是颜言的闺女？”老人的目光半点不差地直接落到颜堇昀身上，仔细盯着看了几眼，满意地点点头，“不错，长得很齐全，颜老弟若能有幸见到自己的孙女，想来也会满意的。”
    这话从“长得齐全”开始，就让人有些不好接，她沉默了几秒，才干笑着叫了声，“楼爷爷。”
    楼远章似是觉得有这么一声称呼就足够了，他又转头去看阿雯，“桐乡圣女，久闻大名。”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又开口解释，“近百年前，张家一位先祖曾有幸进入过桐乡，结识了当时的桐乡圣女……”他话音一顿，不知略过了什么，又继续道：“不想我老头子也有了一见桐乡圣女的机缘。”
    阿雯微笑着，并不拿出手机，王桓在她身边开口：“楼爷爷，阿雯不方便说话。”
    “我知道。”楼远章淡淡地一点头，“既然跟着回来了，那就暂时住下，小徐，你等下给小颜和圣女准备好客房……”
    第74章 3户秦都人家
    “楼爷爷，我已经和淼淼说好了, 等下还要去方家拜访——恐怕会住在那边。”眼看着楼远章就要自说自话地定下了她在秦都的住处, 颜堇昀连忙开口, “就不麻烦楼伯母收拾屋子了。”
    楼远章看向颜堇昀，“你和方家小丫头关系很好？”
    “是。”颜堇昀大方地承认，“淼淼之前在梧城上大学, 我们两个经常见面，关系还不错。”
    “那也好。”楼远章没有过分为难小辈的意思, 轻易地松了口, “那圣女也和你一起住在方家？”
    颜堇昀犹豫了一下, 扭头看了阿雯一眼，阿雯朝她鼓励似地笑笑, 露出“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支持你”的意思, 这才越俎代庖，替阿雯作出决定, “是, 阿雯同人交流起来不大方便, 我们两个已经比较熟了，住在一起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那也好，你也去见见方老弟——我知道, 他家同你妈妈一直都有联系, 你这次回来住在他家, 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楼远章毫不避讳地捅破了这一层关系, 反倒让颜堇昀感到有些不自在。
    不过, 这层不自在，很快就被不用再留在楼家的轻松感驱散，颜堇昀几乎是带着几分迫不及待地向楼家的长辈们告辞，走出楼家大门的瞬间，颜堇昀分明看到阿雯脸上也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再看王桓，他倒是没露出什么异样，只凑在阿雯身边，叽叽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颜堇昀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她多少也感觉出一点，王桓和阿雯之间流动着些许可以称作“暧昧”的气流，难得地是两人看起来都有几分意思在。她正犹豫要不要稍微打断一下——毕竟三个人不能一直站在楼家门口，方家就在楼家隔壁，按理说自己现在就该过去敲门了。但是……阿雯还好，王桓如果这时候还跟着过去，就有些身份尴尬了。
    正犹豫着，阿雯抬头朝颜堇昀眨了眨眼睛，颜堇昀一愣，见她又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手机，这才会意过来。手机上，果然出现了一条阿雯发给她的微信，【王桓说要带我去逛逛，我就先不跟你去方家了。】
    颜堇昀心里一动，抬头看了阿雯一眼，低头回复，【也行，你也看看，周围有没有适合的酒店，咱们两个单独住在外面吧。】
    【好啊。】阿雯立即答应下来，回给颜堇昀一个理解的微笑。
    颜堇昀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就放下心来。说实话，她固然不愿意住在楼家，但是也并不太想住在方家——多少还是有些不方便的地方，如果能单独住在外面，行动上也会便宜一些，无需动辄向人交代。
    三人就这样分作两队，王桓带着阿雯去市区中心闲逛，或许会吃几样著名小吃，或是参观一、两个小景点，颜堇昀也有些心动，但是她还是独自去了方家。
    方家人对她的热络，就多了几分真心——或者说比起楼家的态度，更让颜堇昀感到熨帖。方家不比楼家的古板守旧，虽然也住着四合院，但是三面屋子都盖成了连为一体的二层小楼，主屋甚至盖了三层，两侧的二层楼顶也盖成了屋顶花园，既隐隐露出家族富贵的底蕴，又不失生活情调。
    方淼一路拉着颜堇昀的手，“昀昀，我已经和爸妈商量过了，咱们两个住一间屋子……”
    “淼淼，”颜堇昀连忙打断方淼的话，“我想着，还是和阿雯姑娘住在外面比较方便……”
    “对啊，阿雯姑娘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我把她的房间也安排好了，就在我房间的隔壁，晚上咱们三个……”
    “她和王桓去市里面逛了。”颜堇昀一脸神秘地眨了眨眼。
    “哦……”方淼恍然，随即狡黠地笑起来，“怪不得，这样的话你们就确实不太方便住在我家了。”
    颜堇昀见闺蜜轻易松口，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是啊，这就有些不大方便了。住在外面也没事儿，你可以随时来找我啊。”
    “那你们选好住处没有？”方淼一脸关切地问。
    “还没呢，我刚从楼家出来，就来你家了。”
    “哦哦。”方淼点头，有大包大揽，“你们人生地不熟的，找住处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吧。”她一边说，一边拉着颜堇昀进屋，绕过一扇鸡血石屏风，走进客厅，“爷爷奶奶，爸妈，昀昀来啦。”
    方家的客厅看上去就比楼家的要明亮不少，氛围也更轻松，方淼的爷爷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奶奶一手拉着曹饮熙一手拉着方焱，被孙子和外孙簇拥在中间说话。方淼的爸爸方淮新正拿着喷壶浇花，妻子杨冉在一旁阻止，“你浇这么多水，等下花都让你浇死了。”
    听到女儿的话，夫妻两个一齐抬头，方淮新放下手里的喷壶，“昀昀来了，快坐下。”
    ***
    在方家做客，纵然比在楼家的时候轻松不少，但是只要是“应酬”，就没有松快的，颜堇昀留在方家吃了一顿晚饭，才被曹饮熙送出方家的大门。
    住处当然已经找好，就是卫家经营的一处五星级酒店，距离九氏群居的区域不远，又算在新区的范围内，周围交通方便，设施健全，正符合颜堇昀的要求。
    曹饮熙正好也要回家，就承担了先把颜堇昀送到酒店的重任。两人在漓城的时候并不算熟悉，但是也一起吃过几顿饭，从方家出来的一路上也不至于没有话题可聊。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方森，肉嘟嘟的胖小子，太可爱了。”方森是方焱和方淼的弟弟，是晚生子，今年刚上初中，脸上稚气未脱，生得圆圆滚滚，十分可爱，颜堇昀回想起他在晚饭时的举动，还觉得好笑，“可是怎么方焱哥看着不太喜欢这个弟弟？”
    “表哥总说小森该减肥，姥姥和大舅母都护着小森，就是不让，姥爷和大舅都无可无不可，表哥孤掌难鸣，就看弟弟有些不顺眼。”
    刚上初一的孩子，颜堇昀也觉得没什么减肥的必要，“方焱哥对弟弟的要求也太高了。”
    “表哥就是这样，看上去很好相处，实际上十分认死理，认准了什么就是什么，达不到他的要求就生气。”曹饮熙小声吐槽了方焱几句，又问颜堇昀，“你明天有什么打算？是先在秦都周围玩玩，还是回老宅看看？”
    颜堇昀眉头微皱，“怎么？”
    曹饮熙微微一笑，“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你一句，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你要是想去秦都周边玩玩，就尽量赶在中秋节之前。”
    “为什么？”颜堇昀迷惑不解。
    曹饮熙犹豫了一下，才沉吟着开口，“你从小不是在秦都长起来的，九氏里很多默认的习惯都不知道。每年中秋那天现存的几家中午都会祭祖，晚上一大家子人一起吃一顿饭，往往人回来得比除夕也还要更全。也是因为这样，九氏每年的农历八月十六都会开一次会，各家家主及骨干弟子都会参加。你们颜家只剩下你们这一支，往年你们不回来，自然无需参加。但是今年你既然已经人在秦都了，这场会你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今年事情又多，开完会之后有什么事情等着都是说不准的事。”他停顿了一下，才又绕回到一开始的话题上，“所以你要是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就趁着现在赶紧，淼淼那边要是上课没时间陪你，叫我和表哥都行，中秋大会结束之前，我们两个都不会离开秦都。”
    他们两个分别是方家的曹家的嫡长孙，自然必须参加这个中秋大会。颜堇昀一想到还要参加这个就只觉得头疼，但是她也隐隐听懂了曹饮熙的暗示，曹饮熙说她今年既然回来了，这场会就躲不过去，如果她一定要躲呢？九氏中的老一辈们会用什么方法强迫她参加？
    “谢谢你。”她真心实意地道谢，“我本来是想着明天回老宅一趟的，看看我爸妈还有没有什么东西留在那边……既然你这么说，我就等几天再去吧，先吃美玩美了再说。”
    “秦都周围古迹很多，美食也不少，不会让你失望的。”提起家乡，曹饮熙的语气里也带着淡淡的骄傲。
    颜堇昀笑了笑，“好啊，等我先研究研究网上那些攻略。”
    两人一路聊着到了卫氏的酒店，酒店前台显然对曹饮熙十分熟悉，见他进来，纷纷起身迎接，“小曹先生。”
    王桓和阿雯正坐在酒店大堂的红木沙发上，也走了过来，颜堇昀忙迎过去问阿雯，“玩得如何？”
    阿雯笑着点头，眼底掩藏不住兴奋之色。
    “都吃了什么好吃的？明天咱们一起去！”
    这边聊着天，那边曹饮熙已经和大堂经理沟通完毕，手里转着两张房卡走了过来，“你们两个一人一张。”他把两张房卡递给两位女生，又带着些戏谑地看向王桓，“王桓哥，要不要给你也准备一间？”
    王桓尴尬地摇头，又叮嘱了阿雯几句，才和曹饮熙一道离开。
    颜堇昀和阿雯一道拉着行李上楼，阿雯在手机上打字问颜堇昀，【这边住宿是不是很贵？】
    桐乡虽然不食人间烟火，但是出来这么些日子，阿雯也多少明白了这个空间里的一些规则，有了“钱”的概念。
    “不用担心。”颜堇昀笑着安稳她，“这是九氏自己的产业，不会找咱们收钱的。”
    第75章 4户秦都人家
    乘电梯上楼, 两人各自回房, 颜堇昀进浴室洗了一个澡，出来后就斜倚在床头。她的身体十分倦怠, 但是睡意全无，精神亢奋得很——白天的时候还不觉得, 等到夜深人静, 这种纠结才萦绕上心头, 挥之不去：她在秦都, 这个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当时的决定做得太过仓促, 太不够谨慎了。
    秦都到底有什么在等着她，说实话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曹饮熙的话说得不清不楚，但是如果没有他这一番话, 自己就真的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了。
    她本想着这一次回来, 几家轮流拜访一圈, 回老宅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纪念价值的老物件，然后陪楼孝珩进始皇帝陵里走一圈就功成身退——这之后，恐怕终此一生她都不会再踏进秦都一步，除非她真能找到颜言, 对祖宗做一个交代。
    不知不觉滑进被里, 在睡着的前一秒钟, 她才蓦地想到：自己没留宿在方家这件事, 是不是该知会他一声呢？
    ***
    前一天晚上不知道几点才睡着，第二天颜堇昀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才被手机铃声吵醒。
    “喂？”她迷迷糊糊地接了电话，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室外的阳光，让她还想再睡一会儿。
    “昨天你怎么没留在方家？”电话那边的人语气有些冲，颜堇昀反感地皱了皱眉。
    “你是谁——”刚说了三个字，就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昨天晚上入睡之前还想起这人来着，可是想着想着就睡过去了，要通知他一声的事，就这样被遗忘在了梦境深处。“楼孝珩，不好意思，我忘了告诉你了，我现在就住在……”
    “方焱已经告诉我了。”楼孝珩在电话那边深吸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我就在酒店大堂。”
    “啊？”颜堇昀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你在酒店大堂做什么？”
    电话那边明显传来清嗓子的声音，“你不是说要出去转转？”
    “哦。”颜堇昀还是有点懵，她呆了几秒，才给出回应，“那你等我一下……你和阿雯姑娘说了没有？我昨天和阿雯姑娘说，一起去逛的。”
    楼孝珩又清了清嗓子，“我和表哥一道过来的，阿雯姑娘和表哥已经出去了。”
    颜堇昀无语了片刻，才迟钝地说：“那我收拾一下就下楼，你……稍等我一下。”
    挂掉电话，颜堇昀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飞奔到卫生间洗漱，对着镜子看了几眼，见脸上熬夜的痕迹不重，也就放心地换了身休闲装下了楼。
    楼孝珩果然正在酒店大堂等她，这人今天穿着也颇为休闲，脸上架着墨镜，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大堂中央，配着浑然天成的气势，看上去倒像是卫家的太子爷过来巡店，酒店的工作人员们也都战战兢兢，迎来送往间平白就更客气了三分。
    颜堇昀心底暗觉好笑，又觉得卫氏酒店的工作人员们有些可怜，快步走到楼孝珩身边，轻轻戳了一下他的手臂，“你什么时候来的？”
    楼孝珩扭头见是她，这才转过身，“没多久。”他不自在地晃了一下，转了话题，“我原本以为你今天要回颜家老宅的，想着给你带带路。没想到……方焱说你今天想逛逛？想去哪里？”
    这个问题可难倒了颜堇昀，她昨天是这样对曹饮熙说的没错，但是回房间之后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先前做过的功课又不够详尽，这一问之下也回答不上来自己到底想去哪里。
    楼孝珩轻轻“啧”了一声，“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去远一些的地方有些来不及，我先带你去市里吃点小吃吧。”
    女孩子少有不爱美食的，特别是各种网红小店，赚的大抵都是这一群人的钱。楼孝珩虽然不知道颜堇昀想要去吃哪一家，但是用手机稍一搜索，也查出了不少候补选项。他随便挑了一家不太远的店，开车载着颜堇昀奔了过去。
    ***
    吃吃喝喝闲逛了一个下午，晚上两队人前后脚回到卫氏酒店，刚巧在酒店门口撞上。颜堇昀手里举着一杯果茶，笑着走到阿雯身边，“你们今天去哪儿玩了？”
    阿雯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开心与否，她低头打了几行字，【我刚才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用黑袍子遮住全身的男人，他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我总觉得我好像见过他。】
    颜堇昀瞪大了眼睛看着阿雯，“你……”她顿了一下，王桓和楼孝珩就站在离她们两个不远的地方，有些话就不方便说出口了。
    “我买了水果。”她抬了抬另一只手，“等下过来我房间，我分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