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做球(1)
作品:《圆轮庄》 「一、二、三、开――一、二――」
舞蹈老师停下音乐,五位团员僵住,大面舞蹈镜照出尷尬姿态,她们不确定哪里又出错了。
「你们以为手放在腰上奶挤出来就是性感吗?重点是落落大方的热情与自信,你们连一点边都沾不上又怎么刺激观眾。是不是把空调关掉才能激发出热情,优妮你说?」
「这次会跳好。」
优妮摘下棒球帽,把瀏海上梳反戴。
「第三小节重头开始,我会视你们的表现决定要不要给你们休息。」
三楼左侧第二间的练舞室,是她们oncem的专属教室。当然,目前尚未出道,成员也是最近到齐,正在紧锣密鼓训练。尤其是新进团员苏云縓没有舞蹈基础,所有的东西都必须重新教起。
除了腰身柔软,脸蛋好看,优妮觉得苏云縓是一无是处。oncem的五名团员,优妮、rei有舞蹈底子,陈沁、方夏儿和苏云縓不是模特儿就是演员出身。练舞绝非易事,好不容易有点进展,加入一个苏云縓又打乱了整团的节奏。
优妮多少不满,她已经二十岁了,是青春年华过一半的年纪喔。没读大学就进入凯琳,练了三年却迟迟无法出道,谁知道还要陪这些小鬼胡闹多久。想归想,优妮还是肩负起队长的职责。
「大家,还记得我们的团名是什么?」
「oncemore。」
少女们异口同声说,只有苏云縓比着手语。
「再一次。」
「oncemore!」
「不是啦,是叫大家再跳一次。」
她们马不停蹄的练过午饭时间,苏云縓下午有电视剧拍摄,直到经纪人衝进练舞室抓人,她才急忙从公司出发,午餐在车上简单吃过,结果到最后也没跳出像样的一次。
晚上轮到陈沁去拍摄,她们能齐聚一堂练习的机会屈指可数。优妮气到斗志全失。她现在接的工作只有杂志拍摄和综艺节目的嘉宾,其馀时间都待在公司练习。
算哪门子的队长。
团员们前往餐厅,她则是留下来独自练习,尽可能把汗水排出体外,让脑袋一片白茫茫,不去思考未来方向。但是不管怎么跳都不流畅,失去热情的话――
「啊!」
优妮重重跌落弹性舞池地板,扭到的脚踝没办法移动。
「可恶,讨厌毙了,你们全都讨厌!」
优妮流下不甘心的泪水。
整天的行程泡汤了,虽然想这么讲,不过本来就没有行程,她就算受伤也不会造成公司困扰,这才是最痛苦的事。顺理成章看完中医。可能经纪人多少都看在眼里,叮嘱她今天就好好静养不要再练了。
优妮无法乖乖听话,待在练舞室做stretch(伸展)或多或少可以抚平心中的不安。
练舞室的四排大灯还都亮着,优妮从二楼走上来时以为自己忘记关掉,耳里传入节奏分明的音乐。
谁那么用心偷跑进来练习?
优妮踮脚朝门上望去。是那位新人,她应该才刚下戏而已,明明公司有按摩场所可以放松……
真是看不下去了!
「不对。」
优妮大喇喇推开练舞室的门,苏云縓吓到跳起来。
「重点不是跳给谁看,而是要达成心目中理想的自己。」
优妮用膝盖顶住苏云縓的腰,她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双手就被优妮拉开。那是一个讯号,打开身体的开关,以stretch解开通往舞蹈殿堂的锁,硬梆梆的身体顿时觉得轻松多了。
「把动作打开节奏才会流畅。如果舞者扭捏造作,观眾也会跟着丢脸。他们花钱看表演是为了忘掉现实烦恼,可不是为了提醒他们现实是多么令人尷尬。不要以为舞蹈只是把动作合上拍子,那么随便一支节拍器都可以取代你。」
优妮教训苏云縓,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她确定苏云縓有野心也有企图,而不是骂完就摆烂的草莓。
『跟拍戏的道理相似。』
「我看不懂你在比什么。」
苏云縓拿起手机迅速键入。
「导演说戏不是把角色演出来,而是让观眾进入角色的世界,首先不能有自己正在演戏的念头。」优妮唸出声。
「我想只要是让人观赏,它具备的要素不会有太大差异,照着这个方向去练习大体上不会出错。」
「你懂好多。」苏云縓写道。
优妮咬着幽绿发丝说:「因为没其他事情好做,只能研究其他人成功的模式,检讨自己的不足……哎,这样你就知道我其实没什么能力,明明没有成功出道还大言不惭。」
「优妮是我们的队长。」苏云縓正色写道。
「什么意思啊。」优妮害臊笑着。「有馀力继续练吧。」
可能跟演员背剧本的实力相关,苏云縓几乎不曾跳错。一旦知悉舞蹈的秘诀便快速上手。她模仿优妮性感的身段,转化为自己独有的甜美姿态。
「噢,真是太可爱了。」
优妮不顾香汗淋漓抱住苏云縓。
『咦、队、队长。』
「你的进步出乎我意料,感觉上像是把忘掉的东西重新找回来。」
『因为教导有方。』
「虽然不晓得你在比什么。」
优妮扭开水壶,装满她的自製饮料,灌下一大口后递给苏云縓。苏云縓从没碰过这档事,一时间呆住不知如何应对。
「啊,我不知道你会介意。」
苏云縓摇摇头,这对她来讲很新鲜。她大口喝下去,整张脸瞬间扁掉,她用尽力气缩紧起子,手指颤抖打出讯息。
「好酸!」
「柠檬碳酸水对皮肤很好喔,大量流汗后喝一杯,贯穿身体的清凉感就是我戒不掉跳舞的原因。」优妮喝了一口打嗝。
『优妮好像大叔。』
苏云縓比着手语,优妮一脸神奇。
「你怎么会想演艺圈?」优妮问。
「有一个人认为我有成为巨星的资质。」
「哦,挺有眼光的嘛这傢伙。」
苏云縓的脸红起来。
「该不会你是因为他才进入演艺圈?」
她胀得像颗熟透的番茄,优妮觉得真是可爱毙了。
「不用勉强回答啦,你可以正常呼吸。」优妮大笑接着说:「我的皮肤不白,小时候吃很少,在班上总是被叫黑竹竿。以现在的话就是边缘人吧。当时学校和市府合作世运会的开场表演,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我竟然徵选上了。
「那群顽皮学生反而变本加厉,嘲笑是黑竹竿在跳舞喔。小朋友嘛,难免一点恶意就觉得自己被孤立,好几次都想退出,继续撑下去只是怕造成大家困扰。」
「没因此讨厌表演吗?」
「因为我发现了一件事。」优妮神秘地说。「当时只想着赶快结束演出。回到班上,导师大力表扬我,全班都在鼓掌,那些看轻我,极尽嘲讽的人不得不随其他人拍手。仅仅是一场表演,我就成为班上的多数。」
「原本不喜欢的人有可能变得喜欢?」
「所以我才会一直跳下去,大概是某种群眾效应。我想只要有非常多的人喜欢,世间的评价也会随之改变。」
苏云縓陷入沉思,优妮误以为她是担心之后的手术,拨手搔乱她的头发。「别担心,经纪人有说什么时候去美国动手术吗?」
「后天早上的飞机。」
「等你平安归来,oncem就可以开始动手录製专辑。」
她们整理完练舞室回到宿舍。
「洗完澡我帮你按摩小腿。刚开始练舞,身体的强度还跟不上运动强度,每次练完帮小腿拍一拍比较不会痠痛。」优妮说。
『谢谢。』
「这是谢谢的意思吧,我看你比了好几次。」
练习生宿舍原本是四人寝,现在为了迎接苏云縓的到来,把桌椅拆掉多加一张床舖,她们大半的活动空间便侷限在床上了。照经纪人的说法,女团最重要的是团员之间的默契,紧密生活会让她们表演更出色。
优妮听了差点没翻白眼,回到宿舍又发生让她更傻眼的事。整间寝室闹哄哄打成一团,rei双持枕头,陈沁和夏儿佔据上铺位置防守。打得寝室棉絮乱飞,夜夜躲在床底大叫。
「你们在干什么!」优妮大吼。
「是rei先开啟战端。」
「rei,你又在那边胡闹,快把枕头给我。」
「yesmadame.」
rei敬礼,接着把枕头狠狠砸向优妮的脸。
优妮气炸了,捡起枕头衝向这位台法混血儿。rei用另一个枕头勘勘抵挡,优妮没抓牢,手一滑,枕头飞去苏云縓脸上,柔软的枕头像是没碰过如此美人,牢牢黏住,夜夜见状啪的攀在上头,宣示这里是牠的地盘。
「啊,新人姐姐被攻击了。leader你霸凌新人。」rei说。
「抱歉云,我没想要――」
『夜夜,攻击。』
夜夜跳至半空,猫拳夺去眾人目光,苏云縓趁隙朝优妮臀部挥出枕头。几名即将出道的女星像是疯婆娘用枕头互打,不时参杂高亢喵叫。
苏云縓累翻了,连一根指头都不想动,躺在床上愣愣打开手机。
现在也才不过一个礼拜而已。
她必须累到这种程度,灵魂掏空得一乾二净,才勉强忘记痛苦。
「怎么老盯着手机叹气,该不会跟『他』有关?」毛巾包头的优妮凑来。
「后天要去美国动声带的手术,我会加油。」苏云縓把讯息传给范铭尹后闔上手机。
『报告动手术的事。现在还不太行,所以想让他放心。』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懂。」优妮一副了然的说。
忽然一阵敲门声,老么rei被指使去开门,她心不甘情不愿拖着棉被,偷偷打开一小缝,脸上露出惊喜笑容。
「亚书哥哥,你带东西来给我们吃喔!」
「嘘,小声点,给你们经纪人听到我还不被扒皮。」
优妮跳下床,一副老大姊的样子靠在门边,手臂伸长挡住季亚书。
「亚书啊,从没看你给姐姐带什么好东西,今天是吹了什么风。」
「火车站的起司蛋糕风,最近很火,亚书是看优妮姐终于要出道,贡献一番心意。」
「瞧你说的。进来吧,不顺便招待你,姐可说不过去。」
「不用麻烦。」季亚书把蛋糕盒塞给优妮。「云縓,出去吃晚餐吧。」
比苏云縓更惊讶的是优妮。
「你还没吃晚餐?」
『不,吃过了。』
「我问过你的经纪人,她说你中午只吃御饭糰,晚餐则是奶油麵包和一小盒沙拉。你就算想减肥我也不准。」季亚书霸道说。
『我没有很饿。』
当然,他们都不懂苏云縓在讲什么。优妮轮流看着苏云縓和季亚书,最后视线落在她握着的手机上。
优妮恍然大悟。
「云云,想吃就去,我帮你掩护。季亚书我先跟你约法三章,只准吃饭不准做多馀的事。」优妮指着他说。
「优妮姐都这么说了,走吧。」
他们从二楼的逃生门出口离开。下起了阵阵细雨,季亚书没有带伞,他把外套脱下来遮住两人头顶。
「保母车在对街,我们跑过去。」
季亚书护着她衝进车内,拍掉大衣上的水珠,帮苏云縓调整座椅。
「这是不是像夏雨夜之声的开头。只是我们现在不是夏宇心和曲以叶,而是季亚书与苏云縓。」
如果有一百个女生,那么九十九位都会爱上他的贴心举动。然而苏云縓只是盯着车窗上的水珠,手掌贴在上面感受其冰冷,就像是他的心。
「公司的人私底下去常去那间居酒屋。它採取小包厢制,免去和一般人挤的困扰。女艺人都喜欢它的梅酒……」
季亚书人很好,长相真是没话说,花美男这词彷彿应他而生。
但是季亚书永远也不可能是范铭尹。
给了她那么多爱,当她想要回报时,却拒绝的冷酷男人。
我想你。
苏云縓寄不出去。
她多么多么想讲出口,苦闷大量涌上喉咙,却始终得摆在心底。
外头渐渐化为银色闪烁物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