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 第67节
作品:《春宫》 正房布置格局也很有雅趣。室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博古架上摆了许多精巧的物件,一侧的静室半开着窗,小佛翕放着一法相庄严地白玉观世音相。
明间香案上摆着一架博古炉,线香袅袅,香气氤氲,让人心旷神怡。
徐氏多瞧了几眼,笑道:“布置得宜,雅观不俗。想你和曜儿是出了大力气。”
李青溦轻笑一声:“只是随手摆摆罢了,外祖母不嫌便是了。”她搀着徐氏在一旁的黄梨木胡床上坐下,笑道,“只是瞧着像是缺了些什么。”
她四下瞧了瞧屋里头的摆件,笑道,“是少了些生气。”
她正要说是缺了些粉妆绿阴的盆景,要嘱咐了人出去剪几枝来装点下屋子。
话音刚落,宋曜同宋岚已前后脚进来。
二人都听见了这话,宋岚长笑一声:“想是缺了个混世魔王。”
李青溦这才注意到,宋欢未跟来,忙问了一声。
便听宋曜嗐了一声,“那小子今日怪着呢。平时坐会儿轿子便要四处疯跑,盘马上树,跟个猴子似的,今日竟乖乖地坐轿子去了。”
宋岚笑了一声:“溦溦总惯着他,怕是买了什么可心的小耍货,他抱着走不动道也说不定,他虽在溦溦轿中,算算时间,想也快过来了。”
李青溦本还未放在心上,听了二人这话,蓦地一惊,嗳哟了一声。
“什么?在我车轿中?”
作者有话说:
回来迟了,今天先一更。
第71章
宋曜刚说完话, 外头来了几个带着网纱帽的掌柜打扮的人寻他,说得是京城中那几间铺子的事情。
他将人带到一旁的会客厅,也无暇告宋欢的状了, 。
宋岚笑道:“半大小子是有些猴头猴脑的, 不知自己偷偷摸摸地做些什么呢。表妹车轿上当没什么旁的吧?”
宋岚问她一声, 觑她神情, “我亲自将他带出来便是。”
如何是没有旁人呢,是有一个大活人呢。只是李青溦哪里好说。
她轻轻抿唇,忙站起身来:“我去叫欢儿便是了,整好带人从外头园子里, 折些枝子来做瓶花。”
她一边说, 一边叫外头明窗候着的几个丫鬟端茶送水, “大表兄舟车劳顿, 想是累了,盥过手喝一杯茶, 同祖母一起坐着歇会儿便是。”
宋岚瞧她神色, 又瞧了眼站在门廊屏风后头的宋曜。很有几分若有所思,思忖片刻笑道。
“不若叫旭之同你一起去。他这人自打接手徐家的生意,沾了不少市侩气。以往便不喜欢,如今更是视插花挂画之类的风雅物为无物。整好表妹带着他,也叫他怡情悦性一番。”
宋曜在屏风后听见了这话, 远远地回了一声:“我哪有那样闲情逸致,大哥喜欢那些风雅的,自己跟着去就是了。我却还有事要忙呢。”
一旁徐氏听了这话, 笑得用手指对他:“瞧瞧这话, 怪道这么大岁数了, 还光棍当啷着呢。”
李青溦听他这样说却颇感省事。
她正想着如何拒绝呢, 闻言倒是松了好大一口气:“不愿便算了,也不是多么费事的事情,我自己去便是。”
宋岚见她如此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只是轻声一笑:“那便麻烦小表妹了。”
李青溦随口应答几声,匆匆曳裙出了院子。
不一会儿,宋曜也说有事,跟着随从从另一个方向走远了。
宋岚瞧着他们的背影半晌,轻声叹了口气:“这个老三,对小表妹的事是半点不上心,这才能叫旁人钻了空子。”
“能钻空子,自就是二人缘悭分浅,没有法子的事情。”徐氏将敞口瓷瓯放冷的茶,倒入手里甜白釉杯中浅酌一口,转而又瞧了眼明窗外的阴绿的竹棚。
“那人走了吗?”
“想是已经走了。”
宋岚蹙眉,“进门后我便着人悄声戒饬过。咱们家到底是乌衣门第,他怎敢黏糊?除却是个痴人,怕早就走了。”
徐氏若有所思。说了一句着人跟着瞧瞧他是哪户人家的郎君。
话音刚落,便听见门道底下一个侍女传过话来。
“老夫人,少爷,外头廊道有位郎君前来拜会,说是姓陆,面孔极生,说是同表姑娘识得呢。”
“陆郎君?”徐氏将手中杯子放下,侧眼瞧了宋岚一眼,
宋曜有些不解:“这人究竟在卖什么关子?难不成真的是个痴人?”
“痴人?怕是不痴反慧也说不准。”徐氏轻轻摇头,眼角几缕浅浅的皱纹轻眯一下。
宋曜蹙眉:“不若孙儿将此事禀了祖父,叫他裁夺问讯?”
“先别告诉你祖父。他那人只懂得雷霆不知细雨,再出什么事,便不好了。先叫人进来瞧瞧。”
徐氏吩咐一声,不多时,一道身着浅青湖绸素面圆领袍的男子进来。
他峨冠博带、环佩青衣,步履沉稳地停在湖光山色缂丝屏风侧,身姿倒比外头古劲的竹还要挺拔几分。
他腰间环佩轻动。徐氏眼尖,一眼瞧见他腰间有个琉璃珠子做成的香包,瞧着是像李青溦的手笔,上头悬挂着一莲花的络子。
络子颜色浅浅的。倒像是终日随身,无时离手,褪了色的。
“晚辈陆珵,前来拜会。”
他未动,远远地曳裾行礼。徐氏睨他也只能瞧见他黑玉似的发。
只是见他动作行云流水,瞧着十分雅观。倒是微微点头:无论如何,恭而有礼的人总是叫人心生好感的。
只是他这名字,如何是有些耳熟呢?
未等她想出个头尾来,那年轻人抬起头,露出黑玉似的眉宇和一双如沉秋水的眼来。
徐氏一愣。
——
李青溦三步两步地出了院子,往拴马亭前走。
正是盛夏,绿阴庭院池塘过风。廊庑前的闲庭旁一簇簇不知名的花,花团锦簇乱吐芬芳。快傍晚,天日却依旧高霁,似有霏霏霭霭的热气满院子摇摇曳曳的。
李青溦轻沾额角的汗。
一时想着待会儿做什么瓶花为佳,一时又想着陆珵究竟在做什么,究竟走还是未走?
她有几分心不在焉。
她同陆珵的事。其实若真说了也没什么,并州民风开放,外祖父母也向来知道,她不是那种合规矩的女子。
她纠结的是旁的。
陆珵虽未说过,但她知他不能招赘,要她低嫁她是没有什么意见。可先前她娘亲与她爹爹成亲的时候,却也是她现在这般的路。
自古以来,女人嫁人便是另一道鬼门关。她娘亲走错了的路,若她重走一遍也未走通……
她相信陆珵,知他素有担当,品美才秀。自不会同他爹爹一般情薄善变,也不能一辈子只是个工部的小官。
可他再金玉其中,她外祖父母是看不见的。
到时,若她过得不好,她外祖父母想起她的婚事,又想起她娘亲,如何不会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以她对她外祖父母的了解,她若说了此事,再坚持此事,她外祖父母自也会忍痛同意。
可是她外祖父母的年纪已经这样大了。她不愿叫他们为难,一时也想不出怎么说才好,只是觉着此事还是缓一缓比较好。
李青溦想着这些,正满脸沉思地过了廊庑。
脚上硬硬得碰着个什么,她低头一看瞧见那个窟儡子。墙西的空地上,宋欢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出来。
“小表姑,你在此地做什么?”
李青溦眉心微皱,四下打量一番。
宋欢吃吃一笑,露出一排锃光瓦亮的白牙:“小表姑是不是在找表姑父?”
李青溦本还抱了一线希望,宋欢并未看见陆珵。
听到这里老脸一红。乜宋欢一眼,转开头忒了一声:“怎么就是表姑父了,你见他多久?如何逮着什么人就瞎叫,叫人看了笑话不是?”
宋欢努了努唇。
李青溦四下未看见陆珵,怕他丢了问宋欢去处。
宋欢:“表姑父先才前听见轿子外头有人说话。没多久自己出去了呢。”
李青溦问道:“说了什么?”
宋欢唔了一声:“欢儿也未听懂。只听见像是我爹爹身边的几个人。说是拴马亭中不干不净,进了些什么孤雏土鼠。几人说了几句逮着要如何处置的话。又说莫要痴鼠拖姜,春蚕自缚什么的。”
这话头自是恐吓意味深深,是叫人赶紧离开,别自找麻烦的意思。
李青溦算是听明白:许是她轿中藏人之事早就叫她大表兄知道了。刚才在屋中说出那么一席话,想也就是为了给她留些面子,才那般说。
也是,都是武将,她车驾中藏一个男子这种事,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他们呢?想是她大表兄和外祖母早就知道了,也怕她为难,才叫她将宋欢给叫过来。
他们是她最重要的亲人,事事都想着她,将她放在心尖儿上,可她似乎是叫他们失望了。
李青溦轻轻咬唇,心中想着:待会儿她回了屋子,便向外祖父母坦白此事,她心悦一个人,自是没有什么的,遮遮掩掩才显得她对他们轻慢不敬。
李青溦想通了这些,心中又轻快下来,想起自己的正事,带着宋欢去后园子,折了些花草往回走。
天色已有几分沉沉,万绿阴中。偌大的院子笼在一层郁郁的灰青中。
李青溦一边走,一边想着,待会儿如何说起这话,宋欢突捏住她袖子,小手指向窗牗里头两道人影:“小表姑快看,屋里头是不是表姑父和曾祖母说话呢?”
李青溦回过神,一时看过去。
正房竹簟皆绿,云雾纱帷幕之后,两道人影兀坐。陆珵敛袖亲自为徐氏斟茶。
他们不知在谈些什么,徐氏神色微冷,又有些凝重。
李青溦一时有些惊住,很有些心神不宁:陆珵不是走了吗?如何会在这里,还同她外祖母坐在一起?
她正要进去,门房前的侍女一声通报。二人都瞧来,具不说话了。
眼见李青溦要进来,徐氏叫住她,垂眼道:“贵客盈门,这便要走了,溦溦去送送吧。”
李青溦是有许多话要问,但见徐氏的神色,不好忤逆,沉眉敛目应了一声,行到陆珵跟前欲带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