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作品:《恃宠生娇》 朱翊深稍微坐正:“进来。”
教头匆匆忙忙进来,说道:“不好了,有几十个士兵发生口角,现在打成了一团。”
朱翊深面色一沉,直接掀开帘子出去,就看到不远处黑压压的一群人混杂在一起,还有人在外围劝架。他快步走过去,见泥地上的几个人已经打得难分难解,互相抓着对方不肯放手。
“住手!”朱翊深叫了一声,可场面太混乱了,根本没有人听。
朱翊深走进混战的泥地,抓住其中两个人的肩膀,用力拉了出来,吼道:“都给我住手!否则军法处置!”
乱糟糟的场面这才慢慢地安静下来。
“怎么回事?”朱翊深厉声问道。
他抓着的那个身量不高的少年说道:“王爷,他们说平国公犯了大罪,我们这些原本在他手下的人也会受到牵连。还说王爷一定会把我们赶出京卫。我们不服,说了几句,他们先动手打人的!”
朱翊深看向少年所指的人,是原来温嘉的手下,一字一句地问道:“谁告诉你平国公犯了大罪?”
那人被朱翊深的目光所慑,微微低下头:“我,我是听傍晚时候,从京城来的送菜老伯说的。今日,平国公府被查封了,抓了好多人……”
“那又与你们有何干系?”朱翊深推开他们,大声说道,“福广倭寇未平,蜀中暴.乱,北方铁骑虎视眈眈,国家正在内忧外患之际。如今从各部挑选出你们在此训练,便是等着有朝一日上战场,为国分忧。战场之上,你们是要把自己的后背交付给对方的同袍!如果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分什么派系,还惦记着自己曾经跟过哪个将军,趁早给我卷铺盖滚出去。”
打架的那些人都面露惭色,纷纷说道:“王爷,我们错了。”
“您千万别赶我们走。”
朱翊深神情冷漠:“既然不想走,刚才打架的都去校场上跪足三个时辰,今后三日不准给米饭。”说完,便拂袖离开了。
那些闹事的年轻士兵也没办法,跟霜打的茄子一样,乖乖去校场上跪着了。
回到帐中,朱翊深陷入沉思。明明走的时候,都察院还在调查,怎么忽然之间就把平国公府查封了?他正想叫个人回京中查证,晋王府来送信的府兵便赶到了。
府兵将萧祐的话转达,还说:“平国公这次是真的麻烦了。属下离开京城的时候,平国公府上下都被抓去了锦衣卫的北镇抚司。就怕皇上要动刑审问他们呢。诏狱那种地方,连死人的嘴都可以撬开。”
朱翊深倒不担心别的,他知道若澄跟沈如锦平日交往过密,若是得知沈如锦出事,断不会坐视不理。那傻丫头没心机又单纯,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虽说沈安序和萧祐都在京中,可他还是不放心,叫来几个教头叮嘱了一番,连夜赶回京城。
第127章
若澄的眼睛看得很累, 伸手揉了揉鼻根部的晴明穴。这个写字的人手法太高超,几乎找不到什么破绽。她想不出当世有几个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苏濂肯定可以,还有李士济和杨勉两位阁老自然也不在话下。但他们是文臣,与平国公没有利益冲突。
剩下的朝臣里面, 还有谁与平国公敌对,又精通书法,她就不得而知了。
“皇上,朝臣中有谁平素与平国公不合,又精通书法的吗?”她试着换了种思维问道。
朱正熙想了想说:“舅父平日独断,与不少人结怨。而文官中, 由科举考上来的,书画的功底应该都不会差。”
若澄想想也是,别的不说, 二哥沈安序和叶明修, 也都是书画里面的高手。可她真的尽力了,就算能看出那封信不是平国公写的,也有可能是平国公叫别人写了回来报信,还是没办法洗脱他的嫌疑。
太监进来禀报时辰,朱正熙看向若澄道:“不早了, 今日就到这里, 朕派人送你回府。”
“可是……”若澄皱眉, 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她今夜已经逾矩太多, 怕再开口求朱正熙, 他也不会答应了。
朱正熙似乎知道她所想:“朕已经下令,暂且停止对平国公府众人用刑。如此,你可以放心回去了?”
若澄大喜,跪下行礼:“多谢皇上,皇上英明!”
朱正熙从宝座上站起来,亲自扶了若澄起来,温和地说道:“按照立场来说,朕应该比你更信任舅父。这一段时间实在发生了太多的变故,朕也有很多的身不由己,不得不如此行事。不过还是感谢你据实已告。你这个朋友,朕没有白交。”
若澄抬头看他,觉得他刚刚说话的口气里有太多的无奈。这个皇位本来就是那些大臣推他坐上去的,他自己也不情愿吧。但既然做了,又总想着要把它做好。人就是活在这样的矛盾之中。
朱正熙见她盯着自己看,不禁笑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若澄连忙摇了摇头:“一直觉得皇上变了很多,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人了。可是刚才看见你笑,好像又回到年少时候,看到你在平国公府被太监追着跑,挺怀念的。”
朱正熙感慨道:“好久没听见别人这样跟我说话了。以前东宫的旧臣,还有九叔,都只把我当成皇帝看。我也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他回头看了眼那把鎏金的龙椅,无奈地苦笑。
“你们在干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斥。若澄回头,看到徐太后和苏见微两个人站在那里,她们身后还跟着宫人。而刚才朱正熙扶若澄起来,两个人靠得很近,任谁看都有几分暧昧。
苏见微听闻徐太后怒气冲冲地往乾清宫过来,原本是赶来劝架的。可眼下见到这番情景,心中也是十分不悦。这个沈若澄几次三番夜会皇帝,当这紫禁城是什么地方?
徐太后气得浑身发抖,上前几步:“好啊,我就说皇上怎么鬼迷了心窍,非要查封平国公府,一定是你这个贱妇在背后挑唆的!你居心何在!为了帮晋王除掉平国公吗?有哀家在,你休想!”
“母后,您在胡说什么?”朱正熙将若澄挡在身后,“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不是?哀家都知道了!皇上以为在内宫封锁消息,就能把哀家蒙在鼓里吗?当初若没有你的舅父,哪来你今日的皇位!你实在太忘恩负义,太让哀家心寒了!”徐太后情绪激动,几步走到朱正熙的面前,“皇上怎么也不想想,就凭兄长在军中的威望,你随便动他的家人,万一他真的反了呢?到时候江山倾覆的后果,你可以承担吗?”
朱正熙目视前方:“朕不是无缘无故地做出这个决定。之前舅父便几次三番在朝堂上出言不逊,甚至在朕没有封赏他之后,还在与人宴饮时,说朕的不是。这些朕都不计较,可是锦衣卫在他书房的暗格里搜出了与瓦剌的信件,难道朕不处置吗?”
“怎么会?他不会做这种事!”徐太后踉跄一步,惶惶自语。她不知情,只道皇帝查封了平国公府,还将平国公府上下都抓进了北镇抚司,以为是有小人在背后挑拨离间。
苏见微连忙扶住太后,说道:“母后,您千万别动怒,小心伤了身子。有什么话慢慢说。”
朱正熙看了眼身后的若澄,接着说道:“晋王妃就是为了平国公府的事,特意进宫向朕求情的。她希望朕能重新调查,不要冤枉了舅父。所以不是母后您说的那样。”
徐太后却仿佛没有听见,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对于她来说,平国公府是她的母家,也是她能跟苏太后一斗的根本。如果平国公府倾覆,那她这个太后也就名存实亡了。所以她定要保徐家。
苏见微看到皇帝言词间十分维护若澄,便顺势说道:“是啊母后,皇上做事一向有分寸,不会无端问罪平国公的。而且晋王和晋王妃的感情十分好,京中人人称羡,她怎么会跟皇上有私呢?我先送您回去吧?”
徐太后愣怔半晌,才慢慢说道:“天色已晚,就算晋王妃入宫不是为了私事,也不该久留宫中。”
朱正熙也有此意,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特意叫刘忠送若澄出去。若澄如临大赦,匆忙向太后和皇后行礼,然后快步离开了。
等殿上只剩下太后,皇后和皇帝三人,徐太后才说道:“皇上当真没有怀疑过这一切是晋王在背后主导的?他最有能力,也最有立场对付兄长。除去兄长,朝中应该再也没有人能够跟他抗衡。所以他们夫妻两人,一唱一和,把皇上耍得团团转。你别被他们骗了。”
“不可能,不会是九叔。”朱翊深坚定地说道,“九叔的为人,朕信得过。若他是这样的人,朕也坐不稳这皇位。”
徐太后见他对朱翊深如此深信不疑,只是说道:“皇上,哀家不管你是怎么想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平国公府的事,还是让都察院和锦衣卫先查清楚再定罪吧。现在府里都只剩下一些妇孺,受不了大刑。”
“母后放心吧,朕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皇后,还不快送母后回宫休息?”朱正熙看向苏见微,递了个眼神。
苏见微会意,立刻扶着徐太后出去了。
在回宫的路上,徐太后还在念叨:“皇上真是不一样了,当年他无忧无虑的时候,哀家嫌他不懂事。可他现在这样,哀家又觉得很陌生了,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皇后觉得他当真与那晋王妃没有什么?哀家看他维护那女人的模样,实在不同寻常。”
苏见微假意安慰道:“皇上与晋王的关系很好,想必不会动什么歪念头的。”
“你不在意就好。哀家就怕他昏了头,做出什么荒唐事来。古往今来,在皇位上迷失自己,断送江山的例子数不胜数。先皇不就是因为沉迷丹药,失了人心,最后被逼着退位吗?”徐太后提起先皇还是唏嘘不已。
“母后放心,皇上是明君,不会做糊涂事的。”
等送徐太后回宫,苏见微特意去了一趟长春宫。长春宫在西六宫的北角,十分寂静,宫殿在偌大的紫禁城中,并不华丽。苏太后还没有睡,正在寝殿里看书,听女官说皇后来了,便放下书。
苏见微走进来请安。前阵子先皇丧期,她忙着将后宫女眷放归的事情,有一阵没来长春宫请安。苏太后觉得她清减了不少,请她坐下。
“姑母近来身体可安好?”
“不好也不坏。只是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苏太后问道。她的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端庄,只是褪尽铅华以后,多了几分淡然。毕竟成为太后,还是一个与皇上毫无血缘关系的太后,位份虽然尊贵,在内宫却没有多少实权。但她曾是国母,又不能像其它的先皇后宫一样选择去留。
其实依她一贯的风格,她会让昭妃在这座宫城里无声无息地消失。可不知为何,想到昭妃宫外的那个孩子,她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假装不知地放过了昭妃。经历这么多事,连她也已经不复当初的狠厉了。
“刚才母后为了平国公府的事情,去乾清宫找皇上。我怕他们母子起争执,便跟了过去。送母后回宫之后,特意到姑母这里来看看。”
苏太后说道:“平国公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这件事太过凑巧,就像忽然间所有矛头都指向平国公一样,可能是有隐情。你别随意在皇上面前发表意见,免得猜错他的心思,日后添麻烦。近来,他与你的关系如何?”
苏见微脸上黯然:“当初嫁进宫的时候,姑母告诉我,为了苏家,我没得选择。进宫这些日子,我一直按照姑母说的法子为人处世。可我发现我跟皇上之间,却越来越远了。”她有几分落寞地说道,“我虽不见得多喜欢他,但他是我的夫君,我也希望能与他琴瑟和鸣地过一辈子。可他去我那里的次数越来越少,这样下去,我很难怀有子嗣。”
子嗣这件事,仿佛笼罩在苏家所有女人头上的阴云。
苏太后想了想说道:“皇上知道你处置王贵人的事情了?”
苏见微点了下头:“编了个好理由,但皇上毕竟是这紫禁城的主人,耳目众多,大概对我有所怀疑吧。王贵人虽然失宠,他跟我也有了嫌隙。否则也不会着急纳方玉珠那样扶不上台面的女人来气我。”
“微儿。”苏太后语重心长地说道,“皇上的性子,跟先皇大不一样。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此后你行事要更加小心。就算要对付什么人,也要做到滴水不漏,否则皇上只怕会越发忌惮你。你要像我当时除掉太子妃一样,不留痕迹才是。”
苏见微倒吸一口冷气,点了点头:“我与姑母相比,着实还差得远。以后定不会再鲁莽行事了。另外姑母的寿辰就快到了,到时候宫中摆宴,对菜品和宾客的名单,姑母可有什么要求?”
苏皇后淡淡地说道:“不过是个形式,你安排就是了。人倒是不必请太多,免得闹腾。”
“是。那我不打扰姑母休息,先告退了。”苏见微起身行礼,然后就退出去了。
苏太后看向窗外,树叶轻摇,仿佛又起风了。
第128章
若澄坐着马车回府, 夜风从车窗外漏进来,她摸了摸袖中,小臂上也全是汗水。她从来就不是个胆大的人,今夜应该算是她这辈子最豁得出去的一次。好在有惊无险, 总算让平国公府上下免受诏狱之苦。
可接下来,不管平国公是否被冤枉, 瓦剌的事情总要解决。
萧祐专心驾马,于他而言, 能够把王妃平安送回王府, 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其它的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若澄回到王府, 看到府里的小厮正把朱翊深的坐骑拉走。她以为是自己看错,定睛看了好一会儿。素云出来,迎向若澄说道:“王妃, 王爷回来了,正要换衣服去宫中接您。”
萧祐松了口气, 王爷回来,他这心就安了几分。
若澄有些意外, 朱翊深原本要后日才回来,不知为何忽然提前了。不过她正好有话跟他说,连忙进府去了留园。路上撞见了正着急往外走的朱翊深。
若澄快步走过去,叫道:“王爷, 你怎么……”
她话还未说完, 朱翊深已经伸出手臂, 一把将她抱住,抱得很紧,她几乎没办法呼吸。他刚回府,听说她只身去了宫中,心如同坠入冰窟一样。朱正熙大凡动了坏心眼,把她扣在宫中,他只有硬闯和与之兵戎相见的下场。他刚才根本来不及思考策略或者是召集人手,只觉得一股气血涌向脑门,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她从宫中夺回来。
眼下看见她好好地出现在眼前,一时语塞,只能抱紧她,低声道:“你若不回来,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王爷?我没事。”若澄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让你担心了。”
朱翊深挟着她往留园走,半抱半拉。他的表情冷峻,隐隐有些发怒的征兆,下人们纷纷退避。等到了西次间,他将若澄抱放在暖炕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可知自己只是个弱女子?就算出了天大的事,也不该由你去出头!我离京的时候怎么交代你的?”
他的口气少有的严厉,若澄知道自己有点肆意妄为了,低着头认错:“我是怕锦衣卫的人对姐姐和鸿儿下手,这才进宫去求皇上开恩。皇上已经答应暂时不动刑,先调查此事了。”
“沈若澄!”朱翊深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眼睛看着自己,“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我留萧祐是保护你,不是跟着你胡闹!”
若澄吐了吐舌头。以前他一凶,她就怕得要命,可是现在非但不怕,还因为他如此担心自己的安危而高兴。她露出笑容,眼睛如星星一样闪动:“你就是因为这件事,连夜赶回来的?担心我?”口气里还有点小得意。
朱翊深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现在他板起脸,她都当是开玩笑一样,一点都不怕。他倒有些怀念当初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丫头,至少好管教。像这样笑眯眯的模样,他实在没办法动怒。
怕捏疼她,他手上松了劲,若澄就像小奶狗一样抱住他的腰:“我今天进宫的时候也很害怕,怕我自己救不了他们,可是我做到了。我还让皇上把平国公手书的奏折给我看,想找出破绽,可是写那蒙语的人实在是太高明了。难道真是瓦剌人写的?”
朱翊深的大掌摸着她的头,听到她说这句话,手顿了一下:“你说那封信,看起来像是瓦剌人写的?”
若澄点了点头:“不是瓦剌人,也是非常精通蒙语的人。或者这个人模仿的天赋十分出色。我原先猜测会不会是朝中的大臣所为,我知道李士济和杨勉两位阁老跟苏爷爷一样精通书法,可苏爷爷已经离开了京城,那两位阁老没必要陷害平国公吧?”
若澄径自说着,朱翊深却陷入了沉思。若说书画方面的天赋,叶明修也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且为了能参与北境的事务,他曾经自学过蒙语,也学的非常好。朱翊深想到叶明修曾经来找他说要合作,然后平国公府的疑点又是他发现的,几乎已经猜到了这件事跟他脱不了关系。
除掉平国公,对他和叶明修都有莫大的好处。以叶明修的性格,不会放弃这样大好的机会。
“王爷,你怎么了?”若澄看见朱翊深不说话,便停了下来,抬头望着他。
朱翊深回过神来,低头说道:“今日之事,你不会就想这样算了?不给你些教训,你不会记住的。”
若澄心里“咚咚咚”地直打鼓,身子往后退了两步。她从他的眼眸里读出了危险的讯号。还没等她求饶,朱翊深已经一把将她扛起来,大步往内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