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浔一听这老僧人说话就不专业,磨磨牙还没来得及发作,掌心传来轻轻一下瘙痒触感,是西辞指尖轻点了下他的掌心,他立马宛若触电一般呆站着了。
    “冒犯方丈了。”西辞永远这么好脾气,他对这那老僧人抱歉似的笑笑,才问,“七夕尚远,怎那么多人来求姻缘?”
    “老衲也觉得奇怪。”那僧人一手撑着扫帚,一手捋捋胡须,看着两人身后红带飘飘的月桂树道,“这是座老庙了,自从燕无将军……哎,斯人已逝,什么都跟着过去了。本来这地方没什么人来了,不过前几日来了批商人,莫名捐赠了许多前修缮庙宇,还说若是有龙阳之癖的人成亲,可领黄金一锭。”
    一锭黄金在哪儿都不是小数目,尤其对于有意从商的年轻人,甚至可以成为他们发家的成本。
    顾浔蹙蹙眉,难怪最近西临那么多人成亲。
    老僧人眼神不太好,但也猜得出来这两位年轻人想要问什么,接着道,“那商人有个心上人,是位男子,去得早,他放不下。说是在世的时候多撮合几对,到阴间好向那人交代。”
    多余的故事老方丈没说,没多久方才从花轿里下来的人便携着另一位出来了,看上去挺登对恩爱的,对老方丈礼貌行礼后,也对顾浔这对笑了笑。
    满月高悬,夜色已深,那僧人答了他们的问题后又接着提着油灯去打扫了,末了还摇头抱怨一句,明天人定会更多。
    这僧人的确没什么异样,西辞又是没有万全定论绝不会轻易疑人的人,顾浔听他的,只走的时候手负于身后捏了张符咒覆在树上。
    两人才出庙门没几步,便从东边飞来一只纸鹤,是西临皇城方向传来的。
    玄鹤在纸鹤上说,西临皇城表面无异,但他发现一处暗阁,打算去查探查探,让师尊早些休息。
    阵法这事儿,牵一发而动全身,以玄鹤的修为,既然找到了可疑的地方,应该能处理妥当,这边只能先维持住西临城表面的平静,按兵不动回了客栈。
    *
    “你好好休息,我瞧着动静。”顾浔跟着西辞到了门外。
    西辞并没有开门的意思,西临的东西比中州要复杂得多,说不定中州一事只是个影子。这地方有暗藏的杀机,很危险。
    西辞微微偏头问顾浔道,“今夜可愿住我屋?”
    “!”顾浔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诧异片刻转欣喜,“可以吗?”
    西辞微微颔首后开了门。
    西辞虽不是盛情相邀,顾浔却坐立难安了。
    一个劲儿坐桌上装不在意转茶杯玩儿,余光是不是扫一扫西辞,他在坐着打坐,不知又在查探什么。
    顾浔看了会儿人,是真有些困了,打了个盹儿,茶杯差点摔碎在地,被西辞用法术接住了,他眉眼带些笑意看着他,“怎拘谨起来了?”
    顾浔睡糊涂了,“仙君不喜欢我拘谨?”
    “……”西辞算是失策了。又合上眼继续打坐。
    顾浔趁西辞被他话塞住片刻,走到床边,坐到了西辞旁边。
    烛火摇曳,西临像江南,落雨也像,滴滴答答的,滴过青石瓦,节奏敲得像人的心跳。
    顾浔侧身认真看着西辞,微光柔和而美好,西辞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低垂的眼睫盛着点光亮,气氛太好,他神差鬼使道,“我好像成亲时候等着掀盖头的新郎官啊。”
    “……”西辞合着的眼睫动了动,再静不下心打坐了。
    “你又不搭理我了。”顾浔往西辞那处挪了挪,目光懒散扫了眼四周,最终定格在西辞好看的眉目上,“这只有一张床,我们注定要同塌而眠。”
    “……”西辞被他撩拨得被迫睁眼,抬手又化出一张软塌,行动止了顾浔的话。
    西临的雷不算惊天动地,窗边闪过一刹光亮,雨落大起来。
    顾浔朝西辞凑,西辞微微怔了片刻,还是挪了挪,顾浔手忽然伸过来,圈着他,把他逼到床角,“是你叫我来的,你不负责?”
    “……”西辞叫顾浔来是担心他有危险,不是想引狼入室!
    “哄你的,我不做什么。”顾浔又往前俯了俯身,抬手拉过床边挂钩,把窗户关上了,“打雷太吵,我睡不着。”
    他与西辞凑得极近后又挪开身子,自顾自自朝西辞化出的小榻上走去,坐上面拍了拍。
    西辞温和抬眼,少年对他一笑,“愿仙君做个好梦……要是梦里有我就再好不过了。”
    “……”西辞无言,抬手熄了烛火。
    惊雷一阵阵的,顾浔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本打算今夜用万声枯骨铃来查查西临可有炎岭派来的魔物。
    但他选择了爱情,他怕西辞怀疑他,他不想冒险。
    年轻人嘛,色令智昏很正常的。
    现在在西辞屋里,任何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顾浔没法行动,可又睡不着,又翻了个身,忧心这样安稳的日子还能有几天。
    雷雨声分明挺大,顾浔侧枕着一臂,却感觉周围静谧得连心跳都能听清。
    “若害怕,同我说。”
    顾浔辗转反侧时动作已经尽量轻了,可西辞不知为何,也没睡着。
    窗外是落雨惊雷声,屋内却安静暧昧。
    这么天时地利,不做点什么……也太不顾浔了。
    顾浔想到什么,撑起一只手,拿出折扇,指尖化出点点流萤,流萤一点点散开,尾处的光亮点燃了浪漫,星辰似地绕在两人中间,柔光刚好够够把对方看个清楚。
    床榻之间的空隙本就小,如今看来,宛若同塌而眠了。
    顾浔抬起指尖点了下离西辞最近那颗流萤,假装是点了点西辞的眉眼,目光比光亮还柔和,声音微沉却好听,“同你说?你哄我吗?”
    西辞也是侧身睡的,与顾浔此刻恰好面对面。他一抬眸,刚好撞进了顾浔不带修饰的眼神里,竟一时哑言,只静静看着顾浔。
    他的眉眼本就生得温和,如此半垂不垂间,流转着更多柔波,在微微萤光渲染下,像极了一壶清冽但勾人的桃花酒。
    这样的眉眼只肖片刻便能让人微醺,顾浔觉得自己若再看下去,太容易心生邪念,他将流萤收起,仓皇闭上眼,“我又睡得着了。”
    流萤微光散尽最后那刻,酝酿许久的话终于冲破内心纠结,西辞轻声开口,“……吹笛子算哄吗?”
    他……说什么?
    反应过来的顾浔算是又惊又喜,惊雷算什么扰人!西辞这句话足够让他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好几夜了。
    “算,当然算。”顾浔睁开眼,声音因为激动的心绪变得有些哑,“可是怎么办?现在我更烦乱了……”心思在暗夜里放大,他太想为所欲为了,话未及过脑,便脱口而出,“除非……你抱抱我,或者我抱抱你。”
    本以为回应他的又会是漫长的沉默,没想到西辞失声笑了笑,“还是孩子气。”
    “我是认真的。”顾浔来劲儿了,抬指又把流萤点亮,光亮把他微蹙起的好看眉头也照亮了,他用这样的眉眼看着西辞,很认真说,“我知道你活得久,比我年长些,可你也不能总把我当小孩看。”
    西辞嘴角依旧带着那点儿笑意,没说话,只轻扇了下眼。
    长睫微动,像什么在心尖扫了一下,平白挠得人心痒难耐。
    “你看,你总这样。”顾浔不知何时空出了手,神差鬼使轻轻覆在了西辞看着自己的眉眼上,掌心触感触电一样传开,从相触的皮肤间传遍四肢百骸,他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软软扫过他掌心,才好不容易把意识从虚掩的掌心间转移开,他低哑着声音道,“别拿这种眼神看我了,好不好?”
    掌心间,西辞的眼睫又轻轻扇了扇,不知情绪,只让人心痒。
    “司年都觉得你待我像老父亲了。”顾浔还得寸进尺抱怨起来,“可你知我心思不是那般。别想着慢慢感化我,我不会改的。”
    西辞被挡了眼,脸上触感瞬间变得明显,他竟不知如何答他这话了。
    他是把他当孩子惯着,可……肋骨又在隐隐作痛,顾浔在他眼里,真的用玄鹤司年那些小辈一样吗?
    想起自学堂那次,顾浔说了那些赤城又真心的话,少年的热情用心真能把人磨软,在西辞一次次有意无意间……他真的在尝试不再把他当做一个孩子。
    “西辞,你知道吗?”掌心眼睫不再动,顾浔以为人睡着了,萤火闪烁照着他,平时不羁戾气的眉眼柔和似水,他很小声很小声倾诉,“我的绝望,都是你弥补的……我来自地狱。却在你这,见过人间。”
    他不怕回到地狱,就怕有幸见过的人间成了幻影。
    漫长的沉默后,萤火也暗下去,顾浔抽回手,在黑夜里闭眼……
    本想安稳做个好梦,天边又响了声惊雷,顾浔下意识惊醒,以往梦境的恐惧传来,他下意识篡紧手里的折扇。
    “睡吧。”西辞不知何时抬手,轻轻覆在顾浔身后拍了拍,好听的声音温柔得不行,“拍一拍就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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