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南烟斋照旧开门做生意,因为不能让旁人看出什么异样来。只是外头的人行色匆匆,透露着恒城近日来的不安定和人心惶惶。
    帮着陆曼笙整理账册的陆馜一看到陆曼笙进屋,就忍不住抱怨道:“这样的光景让我想起了当年我们从京上逃难的时候,这才没过几年安生日子,就似乎又要打仗了。”
    闻言,陆曼笙也忍不住苦笑道:“这也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能说了算的。”
    陆馜放下手中的账册,瘪瘪嘴道:“不过现在有了二爷,我这心倒是定了很多呢。”
    陆曼笙有些意外:“你这般相信他?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陆馜看着冥顽不灵、犟嘴的陆曼笙,忍不住叹气:“二爷是不是什么好人不打紧,但至少他不会害姑娘,是护着姑娘的,这我是知道的。”
    陆曼笙不置可否,接过账册低头算起账目来。
    叶申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好,不过三四日就能下床慢慢走动了。虽说如此,但陆曼笙还是能瞧出叶申是在勉强自己。为了让自己尽快恢复,叶申每日都要在院子里走上几个来回。
    第一次住进南烟斋,叶申才晓得陆曼笙平日里有多辛苦。从铺面到生意再到调配香料都是自个儿完成的,生意上的事陆馜和小语不过打打下手。白日里南烟斋的众人都在忙,叶申不能出去,只能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晃悠。
    其他屋子都是女眷住的,不得随意靠近,叶申只好晃悠到花房与库房。花房里的草木他是一株也不识,倒是在库房里瞧见了一些不常见的稀奇物件。
    有西域来的琉璃杯盏和上百年的沉香木,竟然还有印着宫廷字样的整件红木家具。
    正好小语路过,见叶申好奇,便解释道:“都是元督军送给我们二小姐的礼物。”
    叶申这些日子晓得了小语的来历,也晓得了陆曼笙与东三省的元督军有些渊源。瞧着这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甚至还有个人一般大的佛像头雕。这位元督军的心思简直表露无遗,于是这些物件在叶申眼里就很是碍眼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盗出来的。”叶申不屑的态度表露无遗,低声道。军阀大多是前朝官兵或者土匪起家,名声不算太好。
    叶申无事可做,赵信执去联络自己的心腹杨健了,还没有消息。他哪也不好去,只能在库房里转悠,每日掂量着什么时候背着陆曼笙把这些物件都丢了才好。一日,他在清点时发现了一盒子香料,盒身沾满了灰尘,这应当是南烟斋的东西。叶申随意地扫了扫落灰,打开木盒,盒里只有一个瓶子,瓶身上写着“当归”二字。
    “当归?药吗?”叶申喃喃自语,好奇地打开瓶盖,一阵浓烈的香气瞬间飘出。叶申对香料不了解,但他却觉得有种难以遏制的熟悉感传来。叶申赶紧盖上瓶盖,鬼使神差地将其收到怀中。
    到了晚上,叶申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觉得怀中的香瓶甚是烫手。陆曼笙好心救他,他居然当起了偷窃小贼,跑去人家库房里顺东西。这样的自己与那位元督军有何不同?左思右想后,叶申起身准备把香瓶还回去。
    叶申的脚伤很重,所以不敢太用力,只能小心翼翼地扶着墙走路。不过三五步路他已累得发汗,只好靠着长廊的柱子休息片刻。喘息之间,叶申抬头看着皓月,心中一动便拿出香瓶,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不敢确定却又十分怀念。
    叶申忍不住再次打开香瓶。
    “就最后一次,用好便还回去。南烟斋是做香料生意的,大不了再问陆曼笙买便是。”叶申心里打定主意,自己不能再做这般小人行径。
    浓烈醇香的气味传来,顺着香气,叶申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这是娘亲最喜欢的桂花香。
    叶申完全沉浸在这香气中,丝毫没有察觉到黑暗中有人接近自己。等他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站在他的身前,仔细端详着他。
    “陆、陆姑娘。”叶申看着眼前的陆曼笙,一脸被抓住错处的愧色,急忙收回香瓶,陆曼笙却用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抱歉,陆姑娘,我只是……”叶申想不出解释的说辞,准备道歉。
    没想到陆曼笙居然眼角带着泪水,笑颜盈盈地突然伸手抱住了叶申。叶申错愕,直到陆曼笙身上的味道传来,贴在脖子上的体温让人感到炙热,叶申才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在做梦。
    “陆姑娘?”叶申轻声呼唤陆曼笙的名字,没有得到回答。
    叶申心中意动,亦是情不自禁地伸手揽住陆曼笙的腰,沉浸在把意中人拥入怀的满足之中。若这是梦,叶申情愿不要醒来。
    “申儿。”怀中的陆曼笙突然开口唤道。
    “申儿?”这一声呼唤让叶申瞬间清醒。这是他的乳名,谁会叫他的乳名?叶申心头涌起了荒唐的想法,他推开陆曼笙,试探地叫道:“娘亲?”
    听到这一声娘亲,陆曼笙瞬间落泪,她深情地看着叶申,微微颔首。
    那脸上是陆曼笙从未有过的亲近柔和的笑颜,叶申不敢置信。他一贯知道陆曼笙与旁人不同,能见到魑魅魍魉,可如今亲眼见到逝去多年的娘亲,震撼之情着实难以言表。
    “申儿,你为何伤得这么严重?”娘亲上下打量着他,心疼地问道。
    娘亲死的时候,叶申并未在身边,这也是他最遗憾的事之一。再见面时却惹得娘亲如此伤心,叶申心中五味杂陈,宽慰道:“我无事,不过是……小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