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婢 第51节

作品:《宠婢

    可笑她们心中感激零涕,却不知这凤仪宫也不是那么好待的地方。此时离开缀华宫, 红绣给身边人递了几个眼色,凤仪宫的人向来以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红绣马首是瞻, 很快心神领会地领走了那几个刚从缀华宫调来的人。
    只是自那以后,凤仪宫却再不曾见到那几个人的存在。
    彼时红绣察觉皇后心中有事,等到那些人被带走以后方开口:“娘娘可是还有其他心事?”
    皇后沉吟:“红绣,你也觉得安晟只是出于阴损的私心才不愿放人的么?”
    “依安晟公主与柳煦儿从前那般深厚的主仆之情, 奴婢不认为安晟公主是出于什么阴损私心才不肯放人。”方才那些宫人碎碎念的时候红绣没有接腔,便是因为她并不认可这些人说的话,“更何况柳煦儿是为了公主去求柳公酌才病倒的。忠心可表、其心可鉴。便是她现在醒了,也未必肯离开安晟公主另投她主。”
    “主仆之情吗?”皇后面上飞快闪现一抹滑稽之色,“也许你说的对,安晟分明是怜惜柳煦儿的,又岂会舍得以阴损渡她?”
    红绣察觉皇后的这份异色,可就算贴身侍奉这么多年,主子的心思却依然不是她能够分辩得清:“依娘娘所见,安晟公主会否另藏后着?”
    皇后容色稍敛,静静思索片刻:“先不回行宫了,改去一趟议事殿。”
    从缀华宫离开之后,皇后临时改变主意,转往皇帝所在的议事殿。与此同时,归燕宫的昭燕公主郁郁寡欢,已经许多天没踏出寝宫了,这时候身边无论多少宫人都不好使,竟只有本应被排挤在外的许嬷嬷凭借公主奶姆的身份再次荣获公主青睐,方允进屋陪伴公主说说话。
    可想而之许嬷嬷那收敛多时的嘴脸险些又要歪上天,趾高气昂的势头一起来,后宫之人多势利,登时就要墙头草往回靠,气得诸如晚荧这些被皇后提拔起来的后起之秀个个歪鼻子歪嘴。
    许嬷嬷前阵子落魄了,受了一肚子鸟气,其中最令人可憎的便是这个处处与她过不去的晚荧。听说她与安晟公主身边的人关系极好,令许嬷嬷严重怀疑是不是晚荧伙同安晟公主与她过不去给导致的。
    这日许嬷嬷发现晚荧行迹鬼崇,悄悄潜出归燕宫,顿觉可能机会来了,悄不作声就跟了过去。
    万没想到晚荧偷偷出去私会的不是缀华宫的人,而是皇帝身边的文潮。
    难道这俩有私情?
    许嬷嬷偷偷摸摸又靠近一些,直到能够清晰她们交谈的话语……
    “那日我听到……”
    “……皇后与公主私下交谈的事。”
    这晚荧果然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偷听主子私下密语!许嬷嬷逮着晚荧把柄,心中大为雀跃,又贴近一些仔细再听。
    对于那日偷听到公主对皇后说的那些话,晚荧至今不敢置信:“她们说安晟公主根本就不是公主本人,他极可能是已故前太子宋峥!”
    许嬷嬷心下一阵咯噔,震惊之色无以复加,竟连躲藏的身形已经曝露都不自知。
    文潮眸底精光大作,他早怀疑安晟身份,可那日皇帝却说他亲自验过不可能有假,还因此事恼他非常。究竟是皇帝故意这么说的,还是真被安晟瞒天过海,文潮细细思忖:“此事尚不能与第三人说,便是师傅也不行。”
    “柳总管也不能说?”晚荧先是一愣,随即想到文潮近些年频频越过柳公酌私下行事,恐怕两者之间已行嫌隙。她毕竟也是出身常欣宫的人,原本便是柳公酌将她安排到昭燕公主身边的,只是后来她心悦文潮,这才逐渐以文潮马首是瞻。此时听他这么说,晚荧倒也没有太犹豫:“那煦儿呢?”
    文潮没有吱声,晚荧却眯起双眼:“其实煦儿跟着安晟公主那么久,她与公主又那般亲近,我不信她不知道。”
    “你说,她会不会早就与那假公主……”
    没等晚荧说完,文潮一嘴巴子狠狠甩了过去,将她脸上直接甩出一道鲜红的指印。晚荧吃痛疾呼,又惊又惧地捂住脸颊,文潮声音淡淡:“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在宫里待了这么久,难道连这点事都学不懂么?”
    晚荧低垂眼帘,夹杂一缕不是滋味的伤楚与怨毒。
    文潮懒得看她,几句将人打发走了,偏头扫过拐角一抹潜藏的袖袂,眸色森森。
    皇后前往议事殿时,皇帝正与一众大臣商议政事,抽不开身,唯有让宫人将她请去偏殿,在那里她见到了柳公酌。
    近来暴雨连绵,柳公酌身子骨不利索,好些天没出来走动,手头上大半的活都交给了文潮和龚玉拂去办了。前几日文潮不知因为什么得罪圣君,惹得皇帝不待见他了,愣是把甩手掌柜似的柳公酌给招了出来。
    柳公酌跟了皇帝好些年头,明明最早投效的本是先帝,却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能令疑心病重的皇帝对他如此信服。
    便连与皇帝做了那么多年夫妻、知根知底的皇后,面对此人之时始终抱持着警戒之心。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这是什么风儿能把您给请到这来?只怪近日国事繁重,陛下实在太忙了,还要娘娘在此好等,来人快快上座。”
    柳公酌笑着给她请茶,皇后不疾不徐地接了:“这阵子的事儿确实太多了,难为陛下日夜积劳,本宫这有盅陈山雪莲,便想着给陛下送来,却未料今日实是不巧。”
    “都道是帝后鹣鲽情深,便只有我们这些作奴才的看得最是真切。”柳公酌弯眉:“陛下知您来了定不会让您候等太久。娘娘稍且候坐,不如奴才陪您说些话儿解解闷可好?”
    皇后眉梢一动,欣然微笑:“也好。”
    能让皇帝摆在身边十年八年不曾换的,那必然是能说会道并且心思剔透之极。柳公酌这些年已位极人臣,除皇帝之外,并不需要再去讨好什么人了。即便如此,依然能够轻而易举打开话匣子,逗得皇后眉开眼笑。
    皇后关切道:“听说你这些天腿脚不便,本宫身边有几个手艺不错的丫头,便送你那儿侍候着也好。”
    “奴才岂能夺人之美?更何况陛下要是知道娘娘不给他送反把人给了奴才,怕不得先削了奴才一记脑袋?”
    “他削谁也不能削你,他哪里舍得?”皇后掩唇笑乐,倒是柳公酌失笑:“等会陛下来了,娘娘可莫要抬举,不然陛下可真要把奴才的脑袋给削了才行。”
    皇后讶道:“怎么说?”
    “还不是文潮那个浑小子,也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什么新鲜事,张口就往陛下跟前说。哪成想竟惹恼陛下,竟连御前侍候都不允,奴才这不才出来顶上么?待会陛下来了,您可别往他面上多提,不然他连奴才也要恼上了。”
    皇后眸光一闪:“文潮一向慎重得体,不像是会随口胡诌,到底与陛下说了什么能惹他大发脾气?”
    “陛下的忌讳还能有什么?”柳公酌与她对上一眼:“虽说已经过去已久,但那毕竟不是小事。小辈不懂事也罢,奴才却不能不重视。如今文潮也算受了惩戒,只盼陛下气头尽消,奴才这作师傅的也能松一口气。”
    皇后略略坐直身子,寻思颌首:“言之有理。”
    议事殿的大臣陆续散了,皇帝在宫人的提醒下想起皇后来了,方得空转偏殿瞧上一眼。却不想来时皇后已经走了,柳公酌笑着将那盅陈山雪莲呈了上来:“皇后娘娘有心,想着陛下国事操劳,特意送来一盅陈山雪莲给您补补身子。”
    皇帝瞥了白盅一眼:“就只是来送这个?”
    柳公酌笑笑:“许是还有些话想说,对着奴才不方便罢,又觉得再找陛下属实小题大作。”
    皇帝坐下来慢条斯理喝汤:“确实,她来找朕左右不过是为了昭燕的事。”
    在他看来自己这位皇后的格局属实太小,说她小题大作还真没有错。
    柳公酌立在一侧方便就近侍候:“倒也不尽然,奴才听她说是刚从缀华宫来,或许是为安晟公主和亲一事。”
    听见‘安晟’二字,皇帝如鲠在喉,哐地一下将那白盅给放回桌上:“又是这事,不是已经说好了,怎么到哪都来找朕的不是!”
    方才皇帝抽身无暇,正是因为议事殿上大臣们又在为了这事争议不休,皇帝听烦了,大手一挥让人散了,哪知转到这里还要听这事。
    那汤渍震出了盅外,柳公酌掏出帕子往桌上慢慢擦拭:“便是知您不爱听,奴才将她送走了。若是她还来找您,陛下可莫把奴才给供出来了。”
    皇帝拍案:“你连朕都不怕了,还怕她找你茬子?”
    柳公酌重新将汤递上前:“奴才是怕她给您找茬子。”
    “那她下次来了,你再给朕把她打发了。”原本烦闷的心被他这么一搅,皇帝略略舒畅了,端汤重新喝起来。
    等他把汤喝完了,柳公酌这才命人将喝干净的白盅给皇后送回去。毕竟是皇后亲自送来的,能让皇帝尽数喝完,也算是回应了她的好意。皇帝凉凉看了一眼:“文潮那小子若有你一半上道,朕也不必这么烦他。”
    “那小子还年轻,年轻人性子浮躁,总得给他认识错误的机会,才会懂得以后应该怎么做。”
    “你在那个年纪可不见得像他这么浮躁。”皇帝哼笑一声,思及烦心事便阴起脸,双眼不觉转向柳公酌:“说起来,你那女儿去了缀华宫这么久,可曾发现安晟有何不对劲?”
    “确实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柳公酌寻思:“想不到公主深谙御下之道,把那丫头哄得团团转,前几日竟还跑来求奴才。”
    皇帝面色更阴:“没用的人尽早解决了,省得留个祸患,不知哪天便成了自己的绊脚石。”
    “奴才知道怎么做的。”
    皇帝起身往门外走,柳公酌随行而出,两人一前一后,没有作声。出了偏殿,皇帝忽然道:“当年朕让你去核实那具尸身真伪,你确定其中没有其他纰漏?”
    柳公酌回他:“当年除奴才之外,陛下还派去另外三名亲信随同,便是陛下您也是亲自验过的,总不会有纰漏才是。”
    “也是。”皇帝将脸转回去,沉吟一声:“如此甚好。”
    第70章 醒了   “煦儿醒了?”
    一道光影覆过眼帘, 柳煦儿双睫颤动,终于迟缓地掀动起来。醒来的时候正值黄昏,连日暴雨有所停歇, 暮色四合,将晚未晚, 她迷迷糊糊地环望四周,一时没认出来这是哪里。
    “煦儿醒了。”
    兰侍官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阵仓促的脚步声随着赶来,很快公主惊喜的笑颜便出现在柳煦儿眼前。
    静静卧在榻里的柳煦儿迟缓地扇动眼帘,任由安晟试探她的额温, 并让兰侍官将手搭上来把脉。公主的表情极尽温柔, 唯有说话的时候隐隐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煦儿?你怎么不说话了, 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将手背轻轻贴在柳煦儿的脸颊上, 此时的温度已经不似前几日高烧最厉害的时候那般骇人, 但安晟不放心,叮嘱兰侍官仔细检查。
    柳煦儿轻轻摇头,稀里糊涂:“公主, 我怎么睡你床上, 那你睡哪?见好点儿了吗?”
    “我好了,早好了。反倒是你这一病好些天,直把我给吓一大跳。”失去意识之前公主还在卧病中, 柳煦儿自然不知道公主经她这么一吓直接‘病愈’了,眼下这屋里唯有她一个病号。
    柳煦儿还在恍惚:“我怎么也病了呀?”
    “让你别去找你爹爹你不听, 还把自己整成这副德行,你倒是反过来问我。”安晟气极反笑,狠狠搓了她一脸腮帮子,这不病了几天往日的小圆脸都快要搓不起来了。
    好在连日以来的担扰在柳煦儿苏醒之后总算得以放下, 安晟心头微松,决定等她病好了再秋后算账。
    兰侍官放下她的手腕:“醒来就好,煦儿醒了就算没事了,我让厨房给她熬点药膳调理身子。”
    兰侍官出去以后,屋里就剩柳煦儿跟公主殿下。思及这是公主寝榻,柳煦儿想给她挪个窝子,可也不知是不是生病多日的缘故,整个人浑身上下软趴趴,不能动也不想动:“公……”
    没等她张口,公主忽而单膝压床,欺身覆上来将她深拥入怀。
    柳煦儿愣住动作,好半晌才抽回神,略略侧过脸庞,两手越过公主臂弯反环住她:“公主?”
    “我错了。”安晟将脸埋在她的肩颈闷声低吁,“你病倒以后我天天守在你枕边,盼着你能醒过来,便是睁眼看看我也好……”
    “我才真正明白原来担心别人的滋味是那么难受,我不该让你那么担心我。”
    柳煦儿就着仰躺的姿势轻轻勾住公主的背,“那我以后也要努力不生病,不然又让公主担心了,你难受我就更难受了。”
    原本正在谆谆忏悔的安晟忍俊不禁,他顺势躺倒在柳煦儿枕边,两人面对面侧卧,能够看清描摹出彼此的脸:“煦儿,别再去找柳公酌了。”
    “圣旨已经送到缀华宫来了,如今朝野内外人尽皆知,已经回不了头了。”
    柳煦儿缓慢扇动眼睫,这般凑近的距离能够清晰发现微微颤动的眼睑。安晟静静看着她,那张略病色的苍白小脸微微一皱,柳煦儿将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公主,要不我们逃吧?”
    “逃?”
    “我们可以离开皇宫、离开大成。”柳煦儿想了想,又接着说:“天地之大,也不尽然只有大成与西蛮两片王土,我们远走高飞、浪迹天涯怎么样?”
    安晟见她竟说得特别认真,不禁好笑:“你莫不是话本看太多了?”
    柳煦儿扁嘴。
    安晟眸光忽闪,低垂眼帘轻吁一声:“这场和亲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是国与国之间的交易。生身大成的皇室,这层身份便已束缚住我,由不得我一走了之。”
    柳煦儿静静听完,水润的双瞳闪现意味不明的光:“一定得和亲么?”
    安晟沉默,欺身在她额前么了一口:“对。”
    “哦。”柳煦儿应声,似是懂了又似没懂。
    安晟喉线一滚,张了张口:“其实这并不是最坏的选择,我之所以决定和亲,是因为我打算在……”
    叩叩两声,门从外面推开了,莽然打断安晟未完的剖白。梅侍官端着食盒向屋里走来,未经允许的意外之举并不像是她的作风,但安晟翻身侧目看她一眼,心里犯阵嘀咕,倒也没有去怪责她:“吃了这么快就送来了?煦儿昏睡几天肯定饿了吧?先吃了再说。”
    柳煦儿摸摸肚子,她确实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