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还是站直了身子,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帮人。
    你知道你刚才砸的是谁的场子吗?为首那人气势汹汹地说,是张老板的!你活腻了!
    于是一伙人扑上来。严微想,哦,是张啸林。那可能有点麻烦了。麻烦就麻烦吧,自从入了青帮,哪一件事不麻烦?
    本来以为又是一场恶战,大概免不了要吃点苦头,没想到仿佛神兵天降,一伙人马突然出现。严微定睛一看,是超子。
    劝你识相一点。超子挡在她的身前,指着对方的鼻子,你要是来硬的,那就硬碰硬,看谁硬得过谁。
    对方显然没料到严微这边会有帮手,踌躇一番,大概是内心掂量一下得失,便向地上啐了一口,悻悻道:你等着。说完,便带着他的人走了。
    严微感到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便对超子点了一下头:谢了。然后就要走。
    但超子抓住了她的手臂:我有话对你说。
    能有什么话,不过就是小吴那件事。本能地,严微想要逃避一切有可能触及真实并面对现实的存在。她缓慢但坚决地挣脱了超子的手,没有理他。
    我有东西要给你。超子在她身后喊,我今天救了你,你怎么着也得给我这个面子吧?严微停下脚步。行吧,这家伙说得没错。这人情今日不还,以后也得还。反正她严微现在皮糙肉厚,油盐不进,多听他说几句话,又能有什么损伤呢?
    于是她转过头来,却看见超子正举着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当严微看清楚那照片上的人像时,她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渐渐捏紧了拳头。
    超子知道自己的策略奏效了,便示意身旁的小弟离去,只留下他一人。他走近严微:走吧,去你家说。
    在严微的小小住所里,二人坐在板凳上。严微攥着那张照片,攥得很用力,用力到手指骨节发白,紧闭嘴唇,一言不发。
    那张照片上,是还怀着孕的许幼怡与二十岁的严微的合照。
    照相馆被袭击那天,我在一片混乱中捡到,就留了下来。超子解释,后来照相馆被查封,所有的照片资料都进了警察局的证物室,后来又在战争中全毁了,恐怕就只剩下这一张。
    他看严微仍然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便又说:你要是不嫌弃,就留着吧。
    严微轻轻地摩挲着那张照片,有那么一瞬间,超子觉得,她眼睛里闪过了一点光。
    你知道我如果收了这照片,就一定会帮你。严微终于开口了,声音还是那种惯常的理智与冷淡。
    超子挠了挠头:其实也不一定,我也就是试试
    我明天去查。严微毫不客气地截断他的话,然后把那张照片看似随意地丢在桌子上,你可以走了。
    超子知道严微是答应了,不由得喜形于色,笑道:好,我就知道你靠谱。有消息随时通知我。
    直到超子走后,严微才捡起桌子上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
    两年了,她已经两年没有再见那张眉眼弯弯的笑脸。天知道她有多想念她,又是怎样不敢想念她。
    她现在在哪里呢,是在南京,在欧洲,还是在重庆?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了呢?
    她也像自己一样,正在忍受着面具下的伪装生活所带来的痛苦吗?也许她会比自己更擅长处理这样的局面吧,她一向是比自己要聪明的。那很好,只要她还好,就足够了。
    还能再见到她吗?也许会的。不,一定会的。
    无论忍受多大的痛苦,都一定要坚持下去。只有坚持下去,才有可能再见到那张盈盈的笑脸。
    严微把那张照片贴在额头上,连同着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了手心里。
    如果是不了解她的人,看见她此时的模样,一定会以为,她哭了。
    但是她没有。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眼眶红红,却比之前多了一分神采,一分坚定。
    也许一个人的本真自我,只需要一点小小的触动,就会完全唤醒。
    她毕竟还是严微。无论戴着什么样的面具,无论背负了多少难以言说的重担,在内心深处,她永远都是那个执拗而温暖的小姑娘。
    第二天,严微就到老胡的地盘去查,果然查到了小吴的踪迹,然而得到的却不是好消息:小吴在数月之前,被卖给了一个小老板,那个小老板姓韩,是张啸林的人。
    这样事情便棘手了,倘若是宋奇的人,也许还可商榷或利诱一番,只要他开口放人,便问题不大,毕竟还是自己人。
    但张啸林和季云卿的关系却十分微妙。从理论上来说,季云卿是张啸林的伯乐,前者引荐后者入青帮,才有了张老板后来的叱咤风云。然而随着张啸林家业做大以后,渐渐有些飘了,自视甚高,也张扬跋扈起来,竟逐渐不把老头子放在眼里,自然让季云卿内心极不舒服。当然,这些倒还是小节,最重要的是,张啸林的生意越做越大,开始侵占老头子原本的地盘了,这便是犯了大忌。
    总而言之,尽管两位大佬见面时还谈笑风生,但手下皆知二人暗地里剑拔弩张,所以常有些不痛不痒的小冲突。若是严微因为小吴的事情触动了这位张老板的利益,只怕惹祸上身事小,给人口实趁机落井下石,那么事就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