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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我听见群山奔涌的声音》 杨途真说:“哪里哪里,我还挺喜欢吃粥的。”
“想吃什么尽管点,千万别跟我客气。”
最后两人点了一份山药玉米粥,一笼灌汤包,一份紫菜猪肉饺,一份水晶虾仁。
等菜的时候,杨途真吞吞吐吐,似乎有事情要说。
姜青遥发现了,说:“杨姐,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用犹豫的。”
杨途真挠了挠脸,拿出手机,调出一段视频,递给姜青遥看。
姜青遥一看,心里一咯噔,视频的标题是“年轻女孩在医院大门痛哭不止——青年人被受锤的黄金时代”,这视频的主角居然是她自己,是她在医院门口痛哭的场景,不过由于长发遮挡,拍视频的人手也抖得跟帕金森似的,所以如果不是熟悉她的人,应该看不出来这是谁。
但她还是忍不住靠了一声,说:“谁这么缺德啊,没经过当事人的同意就乱拍,还发到网上去了。杨姐,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杨途真说:“在微博上看到的,这条视频还挺火的,好多人都猜测你的故事,小故事写得那是……各种跌宕起伏,离奇狗血。我刚开始打算滑过去了,后来看到这套衣服有点眼熟,认真看了几眼,然后就认出你了。”
姜青遥把手机还给杨途真,捂着脸说:“这标题起得乱七八糟的,哎呀,实在是太丢脸了。”
“其实也没什么,这视频的画质这么差,只有特别熟悉你的人才能看得出来。而且你可以联系视频发布者,他没经过你的同意,拍小视频还发到网上去,属于侵权行为,你可以让他删掉。”杨途真说,“不过……青遥,虽然我们才认识了很短时间,还算不上是朋友,但是,如果你有什么想倾诉的,或者是需要我帮助的地方,我都会尽力而为的。”
姜青遥知道,杨途真指的是她在医院门口痛哭这件事,背后有什么原因,有什么苦衷,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求助她。她不是一个容易信任别人的人,但杨途真对她的照顾、给她的温暖、舒服的距离把控,都让姜青遥对她放下了戒备。
最重要的是,她真的很想倾诉。
菜都上得差不多了,姜青遥给杨途真盛了一碗粥,说:“杨姐,我的故事有点长。”
聪明人一点就通,杨途真说:“长夜漫漫,我也没事做。”
姜青遥说:“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邻居哥哥吗?其实那个人你认识,他也参加了这次的志愿者活动。 ”
“莫非是……蒋云泊?”得到了姜青遥肯定的回复后,杨途真睁大眼睛,说:“难怪……难怪那天晚上要来跟我们送零食,原来我是蹭了你的那份。”
姜青遥说:“还是从小时候开始说起吧,我跟他认识了好多好多年了。”
她没有讲得很详细,把童年趣事和少年青涩一笔带过,直接快进到五年前的分手,还有上个月的重逢,再到医院的再次决裂。
姜青遥笑了笑,她依旧很难过,但她把那难过藏在了心里,不再嚎啕大哭,她说:“我原本以为那重逢是死灰复燃,后来才发现,我连火柴都没有,怎么能燃起来呢。”
杨途真听完整个故事,没有直接作出评价,反倒说:“那你也听听我的故事?”
姜青遥怔了怔,点了点头。
杨途真第一句话就让她震惊:“我的丈夫是聋哑人。”
她看到姜青遥的反应,只淡淡一笑,似乎早已习惯了。
“你肯定以为我还没结婚吧,没办法,我天生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就显年轻,但我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我的丈夫比我小三岁。跟我的丈夫比起来,我那一点轻度的听力缺陷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我丈夫是真的什么也听不见,也不会说话。因为他是先天聋子,所以他不会发声,我跟我丈夫平时都用手语交流。你不能理解你前男友,因为你没有站在他的角度思考,你一直都想的是你会怎么拖累他,你以为你那是对他好,但其实你是在伤害他。”
姜青遥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
“你听我说,我能理解他,因为在我们两人的故事里面,我跟他站的位置是一样的。我跟我丈夫不是青梅竹马,我三十岁才认识他,也就是,我跟他从相识、相恋到结婚,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对,我们已经结婚一年了,下个月就是结婚纪念日。”
杨途真想跟一个聋哑人结婚的消息传出来后,她的亲人、朋友、同事都大为不解,你说你好端端一个正常人,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听不见你说话,也说不出话的聋哑人呢?语言是沟通的桥梁,一个连“我爱你”都说不出来的人,怎么能跟别人相爱呢?而且婚姻诶,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地鸡毛鸡零狗碎,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跟一个聋哑人迈进这座华丽的坟墓呢?他能赚多少钱呢?他能被这个社会认可吗?他不会因为残疾而有什么阴暗的心理疾病吗?你真的、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杨途真说:“那么多人都劝我,甚至连我丈夫他自己,都不相信我是真的想跟他在一起。但我从未因为流言、阻挠和困难而动摇半分,我一遍遍地告诉我的丈夫,我爱他。对于别人,我懒得多说,我就是乐意,遇见爱情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质疑我的人没遇见过爱情,所以不相信爱情,他们更相信门当户对、利益关系和社会法则。但我不一样,我跟她们都不一样,青遥,你没有去问过蒋云泊的想法,又怎么能自以为是,替蒋云泊做了决定,替他结束了你们的感情呢?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是真的会有这样的人,他爱你不因你的残缺而改变,你也要相信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感情,它可以跨越举步维艰的痛苦、濒临死亡的威胁、流言蜚语以及恶意,它纯粹而干净,你若是抗拒这份感情,这对那个人而言,才是最大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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