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你愿意陪我一起出来的每一刻,白天很忙吧,可是晚上还要陪我。」
    阿雀抱着他的腰,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
    或许是过了好一会儿,无惨将手放在了她的背上,难得的安静在他们之间蔓延,阿雀觉得连时间都变得缓慢起来了。
    但过去的事情,哪怕想起再多,也都已经过去了。
    现如今的鬼舞辻无惨并不会用那样的语气同她说话,也不会再回应她的拥抱。
    他只会用警惕而又厌恶的眼神看向她,那样的眼神中还夹杂着谨慎与惧意。
    鬼舞辻无惨总在害怕着,这世上有太多令他害怕的东西,但阿雀觉得,那些东西里,不应当有她的存在。
    她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让他心生恨意或是厌恶。
    阿雀只是觉得,这样的选择才是更好的。
    人类的生命很短暂,鬼的生命却很漫长,可再漫长的生命也会迎来终结——鬼舞辻无惨还不想迎来终结。
    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阿雀总在注视着无惨,她总在他面前说着那些仿佛毫无意义的话,但只有阿雀自己知道,那些毫无意义的吵闹,都是为了遮掩其他的声音。
    是为了遮掩从无惨本身发出来的声音,那些不甘的、仿佛时时刻刻都在预兆着终结的声音。
    她忽然又想,或许真的有可能,是她自己做错了什么。
    ——*——
    人类区别于其他的生物,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反思自我。
    自己反驳自己,需要极大的勇气,强迫着压下自己的自尊心,让自己摆到极低的位置上接受自己的批评。
    这是阿雀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但是在遇到无惨之前,她也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过。
    哪怕是和那些被尊为鬼王的朋友们一起玩,阿雀也从来不会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任何问题。
    她只是觉得,人类似乎有些过分脆弱了。
    只要稍稍用力就会被毁掉,且不说外力,甚至连言语都会摧毁其心智。
    这对阿雀来说是不可能的事。
    但对她的前男友,那个自尊到了近乎自负的地步的鬼舞辻无惨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的,能够将他彻底摧毁的东西。
    阿雀甚至能够想象,只要她现在跑到他面前去说一句话,叫出他的名字,他都会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
    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无法完美地将自己的想法隐藏。
    属于妖怪的天性,本能的敏锐远超常人。在俊国看着她送的“青色彼岸花”陷入安静的思考时,阿雀就已经看出来了。
    虽然只是很细微的、还被它的主人强行压抑着,但阿雀仍然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发抖。
    那样稚嫩而尚且幼小的身躯,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一般,轻轻地颤抖着像是下一秒就要坠落万丈深渊。
    阿雀不由得心生怜悯,却又忍不住想要同他搭话。
    她想要安慰他,告诉他没有害怕的必要,神代雀并非是他的敌人——虽然在他的心目中,这一印象已经深入骨髓。
    神代雀很危险,这是事实。
    神代雀杀过他两次,这也是事实。
    更重要的是,她每次动手的时候,都没有犹豫。
    虽然她总在说自己有多么的喜欢他,自己又有多么的爱他,但她做出来的那些疯狂而又冷酷的举止,却让鬼舞辻无惨半句都无法相信她。
    他觉得神代雀在说谎,她是天生的表演者,嘴里没有半句真话。
    如果阿雀知道了他的想法,一定又会很委屈地拉着他的手,说他实在是太残忍了。
    用这样的心思来揣度一个爱他的妖怪,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可阿雀不知道,她只是觉得,是因为自己之前做得有些过了,所以才让他产生了自己很可怕并且并不爱他,这样的错觉。
    她想要改变自己在无惨心目中的印象,于是左思右想,想到可以送他礼物。
    在山上一个叫三郎的老人那里,她向对方求情求了许久,打了好多感情牌,还拿出了自己“体弱多病但是很想要青色彼岸花”的恋人这种话题来增加机会。
    老人似乎是被她所打动,所以最后还是把花买给了她。
    住在山上的老人,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他会问阿雀是否一个人过来,又会告诉她不要在夜里走山路。
    「为什么呢?」
    「因为……」老人沉了沉嗓音,对她说,「夜里会有其他的东西出来。」
    名为“鬼”的,以人类为食的生物,在长达上千的时光中,早就被许多普通人所知晓了。
    第49章
    阿雀告诉老人, 家仆其实同她一起来了, 只不过她吩咐他在山脚下的镇子里等她。
    「所以不用为我担心。」
    老人不再多说了, 他把阿雀要的青色彼岸花装好之后,告诉她这种植物的生长条件极为严苛, 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死掉。
    阿雀很专注地听着,老人的目光也不由得流露出几分慈祥。
    然后他便听到阿雀说, 「我的恋人,也是像花一样脆弱的人。」
    但她提起那个人的时候, 流露出来的神情却并非哀伤。
    她说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短暂,这样的道理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但是那些美丽的、转瞬即逝的东西, 往往也会被找到能够长久地留存下来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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