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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盛门

    关翊脸色大变,其父母也顿时呆住了。
    偏此时邝灵蕴又用一种极之悲悯的语气说道:“七年了,我和阿陈皆无所出,原以为曹表妹当真与我们会有不同际遇,没想到……可惜了。”
    她口中的陈氏便是三年前在关家求子的压力之下,她应关翊所求,主动给他纳的妾。
    邝灵蕴说完这句话之后,一直到拿了和离文书,在兄长和陶伯珪的陪护下带着嫁妆从关家大宅离开,都再也没有看过关翊一眼。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坐上船,离开了南海郡。
    那日天气很好,斜风暖阳,邝灵蕴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烟水,只当从不曾察觉到关翊也乘着船跟在旁边,似是相送,又似是欲言又止地挽留。
    陶伯珪看了眼站在不远处那艘船上朝邝灵蕴所在方向张望的人,又看了看她,然后继续沉默地陪在旁边站着,与邝秀之一左一右,好似两尊门神。
    最后还是邝秀之忍不住开了口,皱眉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事到如今,难不成我们家还会让你回去不成?”
    邝灵蕴淡笑了笑,神色舒展,语气平常地说道:“阿兄不必理会,他就是这样的人,惯爱自我感动,好似他对我用了怎样的深情,连他自己都要为之落泪。”
    陶伯珪弯了弯唇角,微顿,出声问道:“那师姐如今待他可仍有情意?”
    邝灵蕴说道:“他觉得这七年来我无所出,又专心治学忽视了他,而他在这样的情况下却还因记挂着我所以只纳了一房妾室,已是待我极用心用情。”
    “但他却从不曾想自己如何不求上进,更遑论能明白何谓以心换心?”她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我治学可得回报,围着他转能得到什么?图他贪心不足,还是图他背地里怜惜那假意与我交好的曹玉珠,怜惜到那般不知羞耻的地步?”
    她让关翊陪她看书,想引导他为以后择路,他却安于有父母荫庇的现状,毫无规划;她喜欢钻研博古金石之事,他也不感兴趣,反嫌弃她总弄这些东西占地方。
    早前她还觉得关翊虽然没什么大志,但人还算温柔体贴,也不像有些士家子弟那样过于沉溺享乐,染上什么恶习,除了对曲戏乐调的兴趣颇重,也都还可以。
    却万万没想到他竟抵不住人家投其所好的勾引。
    他明知曹玉珠是什么人,明知她拿这女子当妹子疼,结果还配合着捅了她一刀。
    关翊甚至根本不明白,为何她可以主动帮他纳之前那个妾,却偏偏要在这事上这么较劲。
    说来,那时她嫁到关家,一是为父亲报恩,二则是为父亲名声着想。
    就像她帮他纳妾也是一样,她不想让关翊拿着这份“无子的委屈”去对外人“诉说”,谁知到时会传成什么样?说她邝灵蕴妒性强,自己生不出来还不准丈夫纳妾,用和离来威胁他?
    没那个必要。
    所以她就算了,只当自己也图个清静,从此更可专心治学。
    后来那妾室三年也无所出,她就怀疑问题是出在关翊那里,但这种事她不好明言,只能想他或许自己会认清现实。
    结果就来了那么一出。
    她对他或许很早很早以前有过情,毕竟少年夫妻,那时新婚若说对他毫无期许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份期许随着时日过去,渐渐在相处中失了痕迹,直到今时今日,或许用失望来形容都是不对的,只能说是终于突破了她能忍受的底线吧。
    若是连尊重都不能得到,那这段关系也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
    “师姐说得好。”陶伯珪笑看着她,赞道,“你既还有这样的心魄,无论到何时,都定无事不能成——”
    邝灵蕴眉梢微扬,含笑地打量着他,亦赞许道:“难怪阿爹这样喜欢你,小师弟果然也不是那寻常凡夫俗子可比。”
    陶伯珪似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正要再说什么,忽然一个浪打来,船晃了两晃,他不由皱眉沉了沉气。
    邝秀之也不太舒服。
    邝灵蕴见状,歉意地道:“两位兄弟为了我的事远道而来,我也没让你们在番禺好生歇歇又急着赶路回去,实在对不住,等到了下个驿站我们先上岸住几天吧。”
    说罢,她又想起什么,吩咐侍女去找了两粒香丸出来分别给了陶伯珪和邝秀之。
    陶伯珪接过来时显得有些犹豫。
    邝灵蕴察觉了他的迟疑,细心道:“师弟是不习惯用香药么?”
    他回过神,抬眸朝她看去——
    “不是,”他唇角浅扬,“我只是没有想到。”
    “那后来呢?”陆放听到小舅舅讲至此处,忍不住追问道,“姓关那小子追了舅母几里路?”
    陶伯珪无语失笑,往他脑门上敲了一记,说道:“你这小鬼头,不关心正主,倒挺在意这些路人。”
    他才多大点?还叫人家小子。
    陶伯珪觉得挺可乐。
    陆放揉着脑袋道:“后面的事我都听三姨母说了呀,不就是小舅你借着舅母对你初次关怀之机,开始一个劲往她面前凑,最后把人给哄到自己家来了么?偏这些细节没人讲过。”
    李悯和陶世简也在旁边忍不住笑。
    陶伯珪不以为然地道:“那有什么好讲的,我也没在意他跟到了几时,反正从那之后就再没听过关家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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