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光盯着我双手不放,最后挪过手来轻轻摩挲着纱布,像抚摸一件珍宝,眼里满是心疼,一改先前的怒气,问:“痛吗?”
    我摇头:“比起你的腿伤,我这算什么。”
    他看着我眼睛,忽又转头看窗外,语气消沉地说道:“邹雨,你走吧。我以后能不能站起来还是个未知数,我对不起心遥,也对不起你。”
    我知道他指的什么,可我心里下了决定,双手反握住他的手,作笑问:“对,你是对不起我,那是否要补偿我呢?那时候说好了每年两百万,都过了好几年了,我可要盯紧点。”
    他转头回来,认真地说:“邹雨,你想好了吗?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坚持,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面对的可是个只能坐着轮椅的废人,他还可能永远长短腿,永远矮人一截,永远依靠你的帮助……才能走路。”
    他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凝重,我握他手更紧了。
    “那可让我好好想想。”我冥想着,他目光停在我脸上,惶恐地等待我的回答。
    “那么到时候我的手估计写文件不顺畅,你可要好好学习写中文,好做我的手;而我要好好健身,这样才可以保持体力来做你的腿。”我居然微笑起来。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回答,竟久久没有移开眼光,最后,猛地一用力,把我拥入他怀里,轻轻吻着我的发顶,吻着我的前额,吻顺着鼻梁落到我嘴唇上,触感还是那样熟悉,我不禁调整着姿势迎合他,意识渐渐迷乱,心里想着以后不管怎样,我都要自强不息地坚持下去。
    许久,我们才喘着气松开,我的脸竟有点红,对他说:“启正,我饿了,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吃东西。”
    他笑,拿起手机说:“那让傅哥打电话送外卖过来,我陪你吃。”
    “不用,我想梳洗一下,你看我这样子多难看。”我嗔怪道。
    “不,你在我心里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的。”他笑着哄我,虽然这个假得要命的谎言用了几百年,可出自他口,我还是甜甜地笑开了。
    从特等病房出来,才发现早已灯火通明,傅哥从远处椅子上站起快步走过来,观察我表情还算愉悦,这才不好意思地低头说:“邹律师,真不好意思,请原谅我说谎。”
    “说谎?什么事情需要你说谎?”我不解反问。
    傅哥头更低了,低声说:“真对不起,这次我去找你是瞒着林总的,我看林总这几年从来没开心笑过,就想起你俩相处的那段日子。所以就自作主张了。”
    “没关系,我其实一直担心启正的身体,你真好给了我这个契机。”我朝他暖暖笑道。
    傅哥脸色松动下来,接着解释:“林总腿生理上的确快好了,前天专家们会诊决定,可以拆除外部固定支架,直接植入钢钉固定进行简单复健训练,不过林总跌倒一次后就完全站不起来,所以根本不愿接受复健。林董当时就咨询了专家,还请来几位美国的,都把这归究为他的心理压力。”
    “心理压力?是关于江……小姐的吗?”我若有所思地问。
    傅哥误会了我的顾虑,赶紧接道:“照我看不全是,他只让我找来他的笔记本电脑,每天审阅文件后都要独自对着电脑发呆好一会。江小姐一来,他就马上继续看文件了。”接着摇头说,“哎~林总和江小姐离了后彼此态度都没变过啊,真搞不懂他们。”
    我松了口气,没有接话。其实傅哥提起江心遥我没有不快,而是如今看来他的状态,还是甚忧。
    我没有入住他为我安排的那家五星级宾馆,而是在他病房客厅里挨了一夜。估计太累了,醒来已是阳光高照,我赶紧爬起来梳洗一番,进去一看,卧室里面竟然空空而已!我心慌地奔出去,差点撞到进来清洁的医护,忙问:“启……林总哪去了?”
    “今早一早就要求去做复健,连林董都求了他一个多星期,一直不肯再尝试,现在倒是变化快。”说着面露喜色。
    我问明复健地点,道谢后就冲了过去。
    这是专业的骨科医院,复健室超大,推开门就看到各式蹒跚学步的大人,在三三两两的亲人和医生的鼓励下迈出步子。我扫了一周,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远远拄着拐杖,在几位教授的指导下艰难地抬起右腿,慢慢放下,着地,刚要移动重力支点,突然就跌了下去!我不禁“啊”地低喊一声,好几双眼睛看了过来,他也看到了,难为情地推开要拉他起来的傅哥。
    我跑过去要拉他,他第一时间还是低着头把我用力推开,我蹲下扶住他手臂,发觉他全身肌肉紧绷,肩膀还在微微不停起伏。他居然在哭!我见过他流泪,却从没见过他像一个挨打的孩子一样偷偷地委屈地哭泣。
    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让人仰视的领导者,如今要如此低姿态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对他是多大的打击啊!我的心凛冽地痛起来。
    我再次尝试扶住他肩头,他闪避了下,刚要推开,可看到我手上的纱布又停住了。声音颤抖地问:“对不起,弄痛你了吗?”
    我摇头,轻轻抱住他头,偷偷擦去他的泪水,在他耳边轻声说:“启正,我也接受刘教授的建议开始做复健了,你等会教我写字,好吗?我们算扯平了。”
    他快速抬头深深看着我,终于点点头,在傅哥的帮助下站起来,已是冒着豆大汗珠,神情仍是拘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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