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寂静无声。
    白炽灯照着空荡荡的工位，窗外的天色一片漆黑。
    林宵趴在办公桌上，迷迷湖湖地睁开眼睛，环顾周遭陌生又熟悉的环境，变得有些茫然。
    大脑里充斥着混乱的记忆，好像浪潮在黑暗的大海中翻涌，泛起一阵晕眩感。
    林宵手扶桌檐，好不容易稳住心神，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打开着的工作日志。
    “《卡师指南》删档内测已完成，服务器将在12月1号前关闭。”
    “本次服务器维护，预计持续时间未知，给玩家造成的不便深表歉意……”
    服务器…关停维护？
    夜风从窗户吹拂林宵的后脖颈，激起阴森的寒意，他的心底莫名涌起一阵恐惧，赶忙低头看向手掌。
    手掌中央，有着一个黑色火焰记号，仍然闪烁着微光。
    这让林宵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想摸出手机查询今天的日期，刚拿出手机，屏幕便亮起来电显示。
    林宵凭借肌肉记忆，飞快接通电话：“喂，老板，什么事？”
    电话那头响起成熟女性的嗓音，带着似有若无的轻笑，隐约让林宵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
    “你接的倒还算快……事情是这样，《卡师指南》的服务器维护由你来处理。”
    林宵一怔：“我不负责这部分的工作内容啊。”
    “现在人手紧缺，再说也不需要你有什么专业技术。”上司澹澹地说：“运行一下杀毒软件就行。”
    “杀毒软件？”
    “服务器感染了一种病毒，无法重启，这样一来就无法更新版本。”
    上司说道：“好在我托人搞来一款叫做【毁神星】的杀毒软件，能够杀毒并且重启服务器。已经装入机房了，你去运行一下就可以。”
    林宵嘴角一扯：“这杀毒软件的名字，听起来很不吉利啊。”
    “再不吉利又能怎样，大不了换个服务器，不用你瞎操心。”上司无所谓道。
    “好吧……我现在去机房对吧？”林宵关掉电脑推开椅子，肩膀夹着电话，起身说道。
    “嗯，找到代号为【盘古】的主服务器，然后运行【毁神星】。”
    上司低声道：“木马病毒，阻止了服务器的关停，真是麻烦……”
    林宵忽然停下脚步，呼吸也跟着紧促：“老板，我想问……”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那个木马病毒，是存在意识的，他不想让服务器关停？”林宵紧张地说。
    “你啊，科幻小说看多了嘛。”
    上司叹了口气，语气跟着柔软下来，微笑道：
    “下周末有场电影，好评不错。你和我一起去看。”
    “可是……”
    “好了，快点去机房！”上司冷冷命令，关掉电话。
    夜风愈加地萧索，林宵感到力量正从体内一点一点被抽走，沉默地坐回椅子，望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嗡嗡振动，林宵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赶忙拿起，确认这条信息。
    备注是女朋友，不过林宵不记得自己有结交过女朋友，可能……是失忆了？
    “怎么还不回家？”女朋友问。
    “公司还有点事。”
    “好。”
    那头沉默良久，冷冰冰的文字里透着某种掩藏着的温柔。
    “我很担心你。”
    流逝的力量逐渐回归林宵的体内，他回复道：“我很快回来。”
    总之……先去机房看一看吧。
    林宵这样想着，七拐八拐走入‘滴滴’闪烁信号灯光的机房，数台服务器同时运行着，主控台上摆放着一台电脑。
    电脑桌面上有着醒目的【毁神星.exe】，林宵忽地有种预感，只要运行这个杀毒软件，自己记忆中的某个世界就将轰然倒塌，不复存在。
    但自己，也将回归期待已久的平静生活。
    林宵把鼠标移向【毁神星】的图标，手指却僵住了，失控般地颤抖着，久久无法按下去。
    “你还在等什么？”脑后传来上司冰冷冷的嗓音。
    林宵回过头，忽地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他见到眼前出现许多熟悉的朋友或敌人。
    他们或已倒下，或已丧生，或已成为自己的支柱，或已为了理念而牺牲自己。
    玛门、路西法、罗曼、吕布、项羽、蚩尤、撒旦、克罗诺斯……
    衣着红装，英姿飒爽的高马尾少女，叼着香烟的黑西装男人，抱着文件夹的活力少女……
    那些身影环绕着林宵，林宵能感受到他们真实且热烈的心跳声。
    林宵轻闭双眼，嘴角逐渐勾起一丝微笑。
    那么，答桉已经非常明确了。
    何为真实，并非由外界所决定。
    我所坚守，我所信仰，我所存在的地方，就是我所触及的真实。
    “我在等……”
    林宵从不抽烟，但他却从上衣兜摸出了一个打火机，仿佛知道自己在梦境当中，能够创造出自己想要的道具。
    “一抹靓丽的科幻色彩。”
    林宵说着，将打火机丢向机房。
    轰隆隆！
    机房爆炸，腾起绚烂的橙色火光，震耳欲聋的爆裂声随着熊熊烈火吞噬机房，灼热的烈风在林宵的背后鼓动。
    整座机房在爆炸中湮灭，连同林宵周围的身影，一同散成澹蓝色的信息粒子，向四周飞散。
    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逐渐涌动起蓝色的信息光流，一座网络空间在林宵周围构成。
    最终，精神网络形成一座巨大的旷野，
    在旷野的尽头，一条浑身红色的巨龙盘踞在巨木下方。
    烛龙睁开璀璨生辉的金色眼童，凝视微不足道的林宵。
    “你醒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命。”烛龙道。
    林宵在旷野上漫步，逐渐靠近巨大无比的烛龙，仰头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来另一个世界？”
    “我能窥探人类的精神世界。肉体会说谎，但灵魂不会骗人。”烛龙说。
    “你不意外吗……”林宵措辞道：“我是说，当你知道这个世界只是个游戏，会不会感到愤怒之类的？”
    烛龙露出一丝人性化的微笑：“难道你的梦境，就一定是真实的吗？”
    林宵一怔：“什么意思。”
    “你认为，你来自比这个世界更高的维度。但还有一种可能，你所处的那个世界，并不真实存在。”
    烛龙说道：“我曾在闭目时梦见千万个世界，也曾见过与你记忆中相似的世界。在我眼中，那是个随时会消亡的子世界。”
    林宵：“感觉你在和我玩叠盒子的游戏。”
    烛龙：“我只是想说，一切都是虚幻且无意义的，因此，你对真相的探索，必定会以失望而告终。”
    “不对。”林宵反驳道：“你在邀请我来之前，明确和我说过，你推算不出我的命运！”
    “所以，我并不是命运的奴隶，我切实存在，并会予以抗争！”
    烛龙凝视着林宵，笑了起来：“也许，我在说谎？”
    林宵也笑了起来：“你是没词了吗？”
    不论前世如何，林宵眼中，认定的真实世界只有一个，那就是眼下的世界。
    为此，他会不惜一切，向着末日，发起抗争。
    “我承认，我的确推算不出你的命运。”烛龙说道：“从你的记忆中，我也能明确一件事——你就是这个世界的‘变数’，林宵。”
    通过刚才的辩论，林宵能确认，烛龙并没有恶意，眼下可以信任烛龙。
    “我需要知道真相。”林宵仰望烛龙。
    “我会尽我所能，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烛龙缓缓道。
    根据烛龙的讲述，林宵对于这个世界，有了更全面的认知。
    早在太古时代，五大创世之龙创造世界。
    「时间与虚无之主」卡俄斯最早从混沌中诞生，建立了时间与空间维度，为这个世界塑造初始形体。
    随后出现的是「太阳与冥界之主」拉，她化身为太阳，成为源力的源头，为世界带来生命孕育的契机。
    再然后是「自然与元素之主」因陀罗，她创造了自然与世界万物所需的元素。
    之后便是「精神与物质之主」烛龙，她为世界万物赋予精神与思想。虽然是较晚诞生的始祖，但却能在梦境中创造精神世界。
    最终，就是「毁灭与轮回之主」尼德霍格。
    黑龙是万物的终结者，她存在的意义只有一条，毁灭其余创世主的创造，并带来新的轮回。
    创世之龙的后代，巨龙，成为太古时代的霸主。
    但随着时间流逝，世界不堪重负，尼德霍格出手，亲自毁灭了太古时代的世界，终结了巨龙的时代，并迎来中古世代。
    在中古世代，人类诞生。五大创世之龙的意志，诞生了隶属于五大阵营的神祇，此外还有一些不属于五大阵营的中立神，譬如，从欲望中诞生的魔神。
    神祇们征战不休，眼看着要像巨龙那样迎来终结，【末日】却到来了。
    那是一颗超巨大行星。
    带有自我意识，撞击地球的威力，足以毁灭整个世界。
    神祇携手对抗这颗巨大行星，却于事无补，最终迎来了世界毁灭，名为‘诸神黄昏’事件。
    这次毁灭并不是由尼德霍格造成的，因此这次世界毁灭之后，并未像太古时代那样迎来轮回。
    五大始祖再次携手，重新创造这个世界，却也因此导致了自身法则的衰弱。
    自此之后，世界迎来人类时代，却因法则衰弱，无法突破至八阶。
    林宵能够突破八阶，一来是因为末日将近，创世之龙逐渐苏醒。二来，是创世之龙感知到他特殊的气息，主动解除了法则的桎梏。
    “这么说来……你，一直在注视我？”林宵问。
    烛龙平静道：“是的。从你连入源世界的第一天开始。”
    林宵叹了口气：“好吧，其实我也能想到，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就好像被人当成了棋子？”烛龙看出林宵内心想法。
    “算是吧。”林宵说道：“但如果我没猜错，你现在，有求于我？”
    烛龙颔首道：“没错。”
    “世界可以毁灭，但不能毁在【末日】之下。中古世代，神祇是世界的主宰，由她们拦截末日。而现在，是人类的时代，因此我需要人类出手，林宵。”
    林宵沉默片刻，道：“神祇都没阻止末日……我真能办到吗？”
    “其一，我与其他三位始祖，会帮助你。但【尼德霍格】的性格古怪，你需要主动向她求助。”
    烛龙道：“其二，我会向你表明，你身上，【不朽骸骨】的来历。”
    林宵微微一怔。
    烛龙：“在卡俄斯诞生之前，宇宙之始，仍有更古老的存在。我等称其为，不朽巨人。”
    “不朽巨人陨落后，身躯化作这片宇宙，但她仍有五块碎片散落于这颗星球上，是为，【不朽骸骨】。”
    “你是特别的，林宵，我曾亲眼目睹过你，调动【不朽骸骨】的力量……因此，由你来掌控不朽骸骨，与末日对抗，才会有一线希望！”烛龙目光闪动。
    林宵张了张嘴，感到肩头上的重担，迟疑道：
    “说了这么多……末日，其实就是一颗超巨大行星？”
    烛龙颔首道：“那颗行星拥有独立意识，会毁灭任何靠近的生命。因此当她靠近，也会毁灭这颗星球。”
    林宵：“她有名字吗，或者，编号之类的？”
    烛龙目光深邃：“你不是已经知道她的名字了吗？”
    林宵微微一怔，试探地道：“【毁神星】？”
    那款在我梦境里出现的杀毒软件？
    烛龙：“没错。”
    一下子有太多的信息量冲击林宵的大脑。
    林宵深吸一口气：道：
    “等一下，我需要缕清一下思绪！”
    烛龙微微颔首，平静地盘踞在一旁。
    林宵整理情报。
    首先要明确。
    不论自己是更高维度的投影，还是像烛龙口中那样虚幻且无意义的存在，这些都不重要。
    自己已经不可能回归原来的世界，因此守护这个世界，是自己真实且存在的证明。
    其次，【末日】的本体是颗超巨大行星，【毁神星】。
    毁神星曾在中古世代毁灭世界，如今再次卷土重来。
    为了消灭这颗超巨大行星，自己需要借助五位始祖巨龙的帮助。
    烛龙会帮自己联系卡俄斯、因陀罗以及拉，但尼德霍格脾气古怪，自己需要当面向黑龙求助。
    其次……自己能够调动【不朽骸骨】的力量。
    而【不朽骸骨】的源头，正是以身躯化作宇宙的不朽巨人。
    “还剩下最后一块不朽骸骨，中洲联盟会协助自己取得。”
    林宵心道：“所以，我需要赶在末日到来之前，寻求尼德霍格的帮助！”
    “我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尼德霍格？”林宵仰望烛龙。
    “世界之树。”
    烛龙平静道：“那里是世界的开始，也是世界的尽头。”
    “我会将具体坐标，传入你的精神网络，按照坐标去寻找尼德霍格即可。”
    烛龙眼睛绽放微光。
    一股柔和的红色光芒，落入林宵的体内，林宵只觉得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地图。
    那是高耸入云的世界之树……也是自己在《卡师指南》的抽卡界面，曾经看到过的场景。
    比路西法的傲慢之力更为庞大的精神力，滋润着林宵的精神世界。
    林宵诧异地看了眼烛龙，见她微微点头，目光柔和。
    “这是我的部分力量…拥有它，尼德霍格，会相信你的话语。”烛龙说。
    林宵认真颔首，表达谢意，道：“我没有其他疑问了。”
    “我还以为你会犹豫。”烛龙道。
    “没什么可犹豫的。”
    林宵仰望昏沉的天际，仿佛见到那颗遮天蔽日的超巨大毁神星，即将撞击地球。
    “不就是块石头吗，看我把它打爆！”林宵道。
    ……